天刚亮。
金銮殿上已经挤满了来上早朝的官员。
官员们都在围着一个人,那就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胡珣。
五皇子登基了,胡大人当真就是国舅了。
大家都说着恭维之言。
“胡大人,今日真是神姿英发。”
“辽国公乃国之栋梁朝之肱骨,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是我们众卿的表率。”
“听说昨日皇上赏了胡国舅古金色的蟒袍,尊荣不可言语啊,本朝得到蟒袍赏赐的官员是有几位,但是这古金色的国舅爷是头一份啊,金色是国亲重戚才能用的颜色,可见皇上是把国舅当做是自家人了。”
“当然是自家人,胡大人是太子亲舅,未来太子爷登基,国舅爷的荣宠只怕是更甚呢。”
面对着众人的讨好奉承,胡珣只是颔首淡笑,这次他没有谦虚客气,算是把这些夸奖照单全收了。
也有一些老顽固没有过来捧着他,里面就有内阁大学士李达。
李达站在角落神情木讷,满脑袋想的都是自己一会儿要怎么样辞官。
正想着,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绸缎面缝金珠的皂靴。
能穿起金珠缝制鞋子的人身份定是贵不可言,不用想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胡国舅了。
李达抬起头,恭敬地问好。
“胡大人安啊。”
“李大人,在这想什么呢?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因为贤贵妃被禁足而忧心呢,莫要着急过几日自然就有贵娘娘的消息了。”
说这话的时胡珣眉目带笑,眼角处都挤出沟渠来,他长着一张白净面皮,边笑边捋着他的三绺须摸,这是一种极的得意的表现。
不用想,胡国舅能不知道贤贵妃已经薨了的事嘛。
“是啊,微臣在关心贤贵妃。”
胡珣笑意更甚。
“兄妹连心嘛,哦,对了,下个月是我四十五岁的寿辰,皇上本来要为我赐宴的,我觉着国丧在前不易大操大办,就在自己府上摆了几桌招待招待你们这些亲朋同僚,望李大人到时候赏脸啊。”
“那是一定,只怕···到时候我已经不在国都了。”
说着话,李达缓缓跪下了。
惊了眼前的胡珣,也惊了众臣。
这李达是要干嘛啊。
自古男人膝下只跪父母和君王的,怎么现在跪到胡大人面前了。
李达慢慢道来。
“微臣今日上朝就是来辞官的,要是他日不在国都了,也就自然参加不了胡大人的寿辰了,是以微臣在此祝胡大人身体康健福泽延年。”
说完,还叩了一头。
这礼数也太过重了。
其余官员都是惊讶万分,觉着李达是疯了。
但胡珣明白这是李达已经知道了贤贵妃去世的消息,在这跪求他放过大皇子呢。
胡珣不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看李达还要干嘛。
李达不干嘛,他见磕一个头不能使胡国舅满意,就连着磕了三个头。
他践踏着自己尊严,只求胡珣能给侄子高宇留一条生路。
得饶人处且饶人。
胡珣将玩味的笑收回了,亲自去扶跪着的李达。
“李大人,你这是做嘛,为我磕头祝寿不是折煞我嘛,快起来,快起来。”
胡珣将李达扶起。
“李大人的心意我胡某领了也懂了,至于告老还乡嘛,胡某猜圣上是不会同意的,李大人快绝了这个念想吧,好好尽忠为国才是正事。”
这时,太监用的尖锐嗓子叫起。
“皇上驾到~”
这是要上朝了。
诸臣听到忙都各归其位,文武分站两列。
盛明帝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上高台落座到龙椅。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吧,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有本奏。”
站出来的是兵部尚书。
“启禀皇上,前日边城二郡的渔阳郡失了。”
军报其实昨晚上就到宫里了,但是兵部尚书还是要在朝堂上说一下这个事。
臣子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守了七八年的渔阳郡就这么失了,看来漠北战场的情况很是不利啊。
“朕昨晚就知晓了,众卿有什么看法呢,咱们是不是要往漠北加派兵力。”
大多数都支持加派援兵,只是到底派那只军队过去呢。
岭南有倭寇且岭南军擅长海上作战面对鞑子骑兵怕是不抵用,西北军那边还要防着回鹘,蜀地闹匪乱不镇压民不聊生,看起来哪边都是走不开的。
这时兵部右侍郎站出来给了个建议。
“臣建议将蜀军调到漠北去支援,蜀地的匪患由京畿卫戍军去治理,现下唯一能调动的就是京畿处的卫戍军,只是卫戍军一直是在京郊拱卫国都,其实并没什么实战经验,将卫戍军派去漠北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叫他们去除匪患,而在地方有战斗经验的蜀军去支援漠北。”
所谓京畿卫戍军就是一支守在国都周围的军队,他们就是常年驻守在国都京郊周围,以备国都里发生什么乱子他们可以及时支援,他们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士兵,除了不在国都里伺候,他们跟锦衣卫也没啥区别,他们更像是皇帝的近卫不像是兵。
他们对面凶悍的鞑子铁骑必是吃力的,勉强对付对付土匪还行。
盛明帝觉着有理。
这时,户部尚书冯少堡站出来反对,蜀军最高长官总兵大人正是他弟弟冯少渊。
冯氏在蜀地是第一大氏族,甚至很多山里人只知冯家不知天家。
匪患其实就是他们冯家养的,为的是冯家在蜀地永远有一席之地,这要是把冯家把持的蜀军调走了,又来了京畿卫戍军把匪患彻底灭了,那他们冯家还怎么在蜀地作威作福呢。
冯少堡是坚决反对将蜀军调出蜀地的。
“皇上,右侍郎大人说得有理,只是蜀地与漠北相隔遥远,出蜀还要翻山越岭,蜀军到了漠北不修整个半年几月怕是拿不出好的状态呢,这样倒不如叫京畿卫戍军去了,几个月时间卫戍军早就练出来了上战场了,咱又何必舍近求远劳军伤财呢。”
蜀地与漠北甚远,倒是京畿离漠北还近些。
冯尚书这话也没错。
盛明帝点点头。
“冯尚书说得在理。”
“皇上,马上入冬了,到时鞑子一定会休战,待到明年开春时双方再战,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正好够蜀军来到漠北好好休整的。”
兵部右侍郎提出把蜀军调出来,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不愿意冯家人在蜀军中一家做大只手遮天。
“右侍郎,你说的那是往年的情况,往年一入冬鞑子就会与我们休战,可你看看今年呢,这天都冷成什么样了,漠北都不知道下多少场雪了,人家还强攻下渔阳郡呢,指不定人家今年就不想休战了。”
冯少堡据理力争,他知道兵部想要削他们冯家在蜀军中的势力已久了,只是奈何蜀军离太远,他们插不上手罢了。
“怎么可能不休战,漠北的冬天是能把人的手指头都冻下来的,他们如此强攻边城二郡不就是想趁着彻底冷了之前攻下来嘛,他们必要休战的。”
漠北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天最冷的时候会休战,待天气转暖双方会再次开战。
就这样年复一年,边境的军民已经是心力憔悴了,他们做梦都是能有一年冬天休战了,而春天时鞑子军也没有再来,但这也只能是个愿望了。
冯少堡不去看兵部那群人,而是看向皇上。
“皇上,两只军队跨着半个国家调来调去,这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真就是得不偿失。”
两边都有理,听得盛明帝脑袋疼。
盛明帝只好问别人。
“胡珣大人你说呢?应该怎么办才好。”
胡珣上前一步,恭敬地说“臣以为还是将蜀军调出来好,蜀军常年整治匪乱一直在练军,战斗力是要比京畿处的那些卫戍军强太多,派到漠北的军队一定要是有经验的,漠北军才刚松一口气要过个年,难道还让人家年节里忙着训练援兵不成。”
胡珣肯定是想要削弱冯家势力的。
冯家嫡女被指给了大皇子,他们冯家就是大皇子阵营的。
自己必要打压他们。
盛明帝摸了摸自己龙椅上昂扬的龙头若有所思起来,然后又问向了自己的内阁大臣李达。
“李大学士呢,觉着该如何?”
李达垂下眼眸也思索了一番。
站在臣的角度一定要削弱冯家对蜀军的影响力,可是站在大皇子舅舅的角度,冯家是大皇子最后的保障,只要冯家一日有兵权,那么大皇子的命就一日有保障。
自己刚才给胡珣跪下了,这是来软的。
来软的不是怕了胡家,而是告诉胡家,大皇子无意争夺储君之位了,胡家不用再把大皇子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但大皇子同样也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这时候就要来个硬的了。
李达抬起眼,不紧不慢地道“臣的意思是不动蜀军,京畿处卫戍军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拱卫国都,本就不该派他们出征的,有多少朝代出了乱子就是跟卫戍军有关的,他们去支援漠北军也只是事出紧急,漠北那边一有好转卫戍军就要快些回来继续保护国都,哪里能把他们弄到那么远的蜀地去?”
李大学士说的是事实,多少次乱臣贼子作乱犯上都是从京畿的卫戍军这里打了主意的。
卫戍军是离天子最近的军队,是天子的护身符,要不是漠北情况紧急是不能擅动的,更何况调到那么远的蜀地去。
盛明帝最是惜命。
卫戍军不在了,大明皇宫不就成了谁人都可采摘的果实了嘛。
对,卫戍军不能远调。
“就按李大人说的办吧,卫戍军不易远调,叫卫戍军先去漠北战场帮帮忙,那边战况一好转,就马上回来,卫戍军不在的这段时间,岭南军和西北军各抽调五千人来京畿处负责拱卫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