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百丈冰,漫漫白雪路。
尾实岛,完全被一片洁白覆盖,大大小小的冰窟冰棱铺天盖地附着于岛屿之上,远远看去好似毫无生气,人迹罕至。这尾实岛,乃是传说中北海未知之域中最为神秘莫测之岛屿,无人知晓这尾实岛究竟在北海何处,亦无人知这尾实岛究竟有何奥妙。
众人皆知,这尾实岛,乃是黛眉之域。即便是隶属于黛眉的十二花妖,也不得踏足尾实岛半步。
传闻凡是进入此岛之人,便会遭受恶魔诅咒,生不如死。故而,长久以来,从未有人主动敢来这尾实岛,毕竟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尾实岛背后的种种怪谈,使得这看似平常的荒废岛屿,兀自添上了一层恐怖的外衣,让人闻风丧胆,不寒而栗。也正因为如此,尾实岛成了黛眉最后的安全岛。
天已全黑,血月高挂于空,往尾实岛的深处去,竟有些许的残山剩水,荒荒草丛。而在这正中,则有一座纯白色的小型宫殿,宛如玉石堆砌,在月光之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宫殿最中央之处,乃是一片巨大湖泊,湖水幽深,映衬着血月,月光荡漾于水面,好似血水从中剖开,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不禁四肢麻痹,手脚发凉。
而这宫殿布置精美,排列整齐,并无议事之处,反倒是精致旖旎的寝殿居多。而此时时刻,在这宫殿最为中央处的寝宫内,温软床榻上,雪狐赤裸着上身,丝毫不顾自己的形容,正死死咬住黛眉的脖颈,贪得无厌地吸食着她的血液。
只见黛眉现下已是耄耋之态,皮肤褶皱如同树皮,双目无神,身上瘢痕遍布,发丝均白,哪里还有从前那般颐指气使的仙子模样,倒是连凡世间的寻常老人也不如。此刻,正被雪狐吸食的黛眉好似是在强忍痛苦,双手因痛感微微颤抖,可面上却是洋溢着一丝可怖笑意。
雪狐丝毫不顾黛眉的痛苦,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同恶狼一般,只顾着啃噬这仅剩的一丝丝灵力。床帘幔帐随雪狐肆意妄为的动作大为震动,软榻也因这粗鲁的对待而吱呀作响。
可宫殿之内,毫无其余声响。
只因这殿内的人早已死完了。
就在这寝殿之内,到处可见年轻婢仆的尸体。婢女死状各异,有人被撕成了几块随意扔掷在假山之中,有人看似完整靠近一看却是被灵力击中,五脏六腑俱碎,有人受了惊吓选择自刎或是上吊,有人被割开了动脉,放血扔在了湖中……
处处死尸,尸臭蔓延到了这尾实岛上的每一寸地方。
而尾实岛之所以是眼前的人间炼狱之景,罪魁祸首正是黛眉与雪狐二人。
这段时日,雪狐日日吸食黛眉血液,已然魔性大发,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一有不顺心之事,便动手杀人。而在这些时日内,黛眉日日顺从雪狐,雪狐稍有不适便啃噬黛眉脖颈,血流成河,灵力尽失。如此一来,黛眉已快被雪狐吸干,只能吸别人的血来滋补身体。可婢女血气有限,纵使黛眉吸了旁人的血,也于事无补。不过,黛眉对雪狐本就是无止境的宠溺,见他喜欢杀戮,便同他一起大开杀戒,只为让原本因苦痛折磨的雪狐能够多几分笑意。
短短几日,二人几乎杀尽了尾实岛上的人。
现下是夜,若是白日里看去,便能发觉,原本白皙的宫殿墙壁已被血液染成了深红,窗棂上到处都是血液四溅的痕迹,殿门口石墩上石狮子的眼睛也变得通红诡异,这尾实岛上,处处残骸尸骨,处处血渍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雪狐才终于松了口,魇足地离开黛眉的脖颈,只是目光之中满是厌恶,一声未吭,便径直将黛眉推开。黛眉现下本就体弱,如何经受得住雪狐这突然一推,当即从软榻上摔下,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地面上。
黛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去,可抬眸看着雪狐满是怨怼的目光时,却是讨好的笑。
“吸食你的血有什么用!吸食了这般久,还是一点好转也无!”雪狐睥睨着跌倒在地的黛眉,目光之中满是厌恶,若非是这黛眉还有些用,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去。
然而,黛眉却浑然不知晓雪狐心中所想,只是觉得雪狐是因觉得自己快要寿终正寝,才会这般暴躁,不禁低声宽慰雪狐。
“阿雪,都是我不好,若是我的灵力还在,你定会好受一些。终究……是我对不住你……”黛眉忍受着身上的疼痛,缓缓挪动起身子,试探性地坐在了床榻边上,见雪狐并未制止,这才敢坐实。
“你现下几乎法力尽失,血液也失去了疗伤之效,你让我吸食你这些破血有什么用!还不如寻个普通人来吸血,难不成就是因为你是仙子?就算是如何?可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而已!”雪狐嫌恶地看着黛眉,面露鄙夷,而昔日里那养尊处优的黛眉却是一丝怒意也无,在她的心中也渐渐认定自己就是一个废人,对雪狐的辱骂甘之如饴,丝毫也不反驳,反倒是卑躬屈膝地讨好。
“阿雪,我虽然法力大失,但我的血并非全无用处,你看,你现下气色不也好了许多么?”黛眉讪笑道,战战兢兢地将那搁置在一旁的镜子递给雪狐。
雪狐冷哼一声,将镜子接过,端详起自己的容颜来。雪狐目光之中满是欣赏,好似在打量着天下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然当看见眼角的那一丝皱纹时,瞬间怒容满面,将镜子狠狠扔在地上。
镜子应声而碎,零星尖锐镜片刺入黛眉的脚踝,可她却只是因痛战栗了下,不敢言语。
“都怪你,若非是你无用,我怎会有皱纹?黛眉,你便是因为我这副皮囊这般爱恋我的,如果我这副皮囊没了,你定会弃我如敝履!你瞧瞧,你瞧瞧我这纹路,怎么还能是天下顶好的雪狐!”雪狐忍不住责备怒骂。
“阿雪,我并非是贪恋你的皮囊。”黛眉眉头紧蹙,可看到雪狐锋利的眼神时,却猛然噤声,不敢再矫情表白,便只能悻悻然说道,“若是实在不行,我的血难以为继的话,还有最后一招……”
“什么!?”听到此话,雪狐两眼放光,急忙抓住黛眉的双肩,期待道。
看到雪狐这般期待的模样,黛眉的脸上也不禁浮出一丝笑容。
“那便是将我的身体换给你,只是这样,我就要牺牲自己了……不过,这点儿牺牲于我而言,不算什么,只要阿雪你能快活,那便足够了。”黛眉真诚地看着雪狐的双眸,渴望他会被自己的牺牲感动,可谁知听到此话,雪狐却是冷哼了一声,旋即将黛眉推开。
黛眉一个趔趄,幸好手扶住了床沿,这才未能摔下。惊诧之余,黛眉抬眼看向雪狐,却发觉他的眸中并无惊喜感动之色,而是如同天寒地冻般的冰冷。
“这有何用?你这副身子,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作用。黛眉,枉你还做过天上神仙,你动动脑子。我想要的是皮囊,天下顶好的皮囊,你的皮囊,你且看看,你自己看得下去么?也就是我,不在乎这些外表,倘若是旁人,早就避之不及了。”雪狐微眯着眼睛,丝毫不顾及黛眉的感受,一顿嘲讽。
于雪狐而言,世间最为重要的人便是自己,他也绝不可能爱慕黛眉。之前甘愿在黛眉面前俯首称臣佯装心悦,只是因有利可图,如今黛眉法力尽失,他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黛眉的牺牲,和他有何干系?皆是黛眉自愿。你情我愿之事,如何能让他愧疚?况且,他这孱弱身躯也皆是因万花仙铃而起,黛眉的牺牲,理所应当。若非是她看管仙铃碎片不利,他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雪狐的句句言语如同利刃刺入黛眉的心头,可就算如此,黛眉也未曾想过雪狐并不爱慕自己,只是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无妨,阿雪,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黛眉目光坚定,近似渴求般看着雪狐,而后咬咬牙,抛出了最后一计,面容之上满是猫狗希望得到主人赞赏的幸福笑意,“陆黎昕就在来的路上,一旦她登岛入阵,只要七个时辰,就能炼化她为你疗伤,你的伤痛不再,我也会得到万花仙铃重回之前的容貌……到时,便是你我二人永生厮守之时。”
谁知,雪狐闻言,却是毫无感动,反而满脸狐疑,只问,“那个陆悦心呢?不会又出什么差错吧。”
听到雪狐并未指摘自己,黛眉却是心悦起来,旋即讨好似地轻抚着雪狐的手背,轻声道,“你放心吧,一切安排妥当,陆悦心现在听话得很,绝不会再出错!”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这陆悦心一直心思反复,可果真甘愿为我们做事?”雪狐微微摇头,心中猜测。
“这你便不用去管了,我自是有我的法子,阿雪,你且信我就好。”黛眉微微侧头,轻枕在雪狐的肩膀上,语气之中满是爱恋。
然就当雪狐面容之上满是厌恶,想要将黛眉推开之际,却听见一声沉闷的钟响,好似能够穿越九天云霄般深沉。
黛眉听到这声音,忽而起身,难掩面上喜意,目光之中满是贪婪,惊喜道。
“她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