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红日渐暗,夕阳西下,惨死在尾实岛上的横七竖八的魂魄逐渐凝结成了鬼火,鬼火荧荧飘荡,好似想朝着幽冥船而来,得以投奔,然而幽冥船上的怨气丝毫不比这些人少半分。
僵持良久,进退维谷。
然而,万俟沧和耿毅还在拼命呼喊着“陆黎昕”这三个字。自从在峡湾海底看到陆黎昕后,二人便一直未曾挪动过地方,不知呼喊了多久陆黎昕的姓名,却始终无济于事。
冷风袭来,海面逐渐变得漆黑而辽远,似是吸纳了世间的一切乌黑般,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底色与本相。不过,沥海城的景象却像是独立于海水之中,更让万俟沧和耿毅确定了这便是轮回谷的真相。
见久久未能得到回应,万俟沧心急如焚,却屏住性子敛眉沉思,“耿毅,这样下去不行。她听不见我们说话,我们得去救她!”
一语毕,就见耿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似乎也思忖了良久,“先让我试一试,这海上,幽冥船应当更占上风一些。”
说完这句话,耿毅旋即便后退一步,气沉丹田,粗壮有力的胳膊伸到后背,握住幽冥神剑的剑柄,随之胳膊上的青筋暴起,肌肉隆起,幽冥神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寒冷的剑气似能将人冻伤一般,在暗夜之中散发着荧荧绿光。
光是剑刃出鞘,便能感受到这幽冥船抖了一抖。
万俟沧心中微微涨了些许底气,目不转睛地看着耿毅。
然而孰料,就当耿毅大喊一声,手腕挥动,幽冥神剑应声而下之时,却只见剑光劈向幻境,不见任何动弹。
而那方才凝聚一齐的幽冥力量,竟是被深海消解,如同撞上海绵,在触及到海面的那一刻便瞬间湮灭了去,只剩下零星散落的点点星辰,转眼便被海浪全部吞噬了。
见状,耿毅和万俟沧皆是目瞪口呆,耿毅不敢置信,再次蕴藉灵力,尝试了几次,却次次如此,耿毅已累得精疲力竭,结界却依旧固若金汤。
“无妨,让我来。”万俟沧牙关紧咬,极力抚平心绪,旋即纵身一跃,便见一道银光乍现点亮天空,待光芒落定,睁开眼去,便瞧见蛟龙一声龙吟,入海卷起潮,浪花滔天涌。
龙鳞在黑海之中无比璀璨,如同落入深海之中的繁星,而整个水面则像是倒映下的夜空。万俟沧奋力前游,白浪翻天覆地而来,拍打在幽冥船的船舷上,将那坚不可摧的鬼船也震动得晃动几分。
无暇去看旁的物什,一双猩红的龙眸只顾看向那镜花水月般的沥海城之景。陆黎昕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万俟沧难以抑制内心激动,再次龙吟长啸,惊天动地。然而,水面之下的陆黎昕,却依然不为所动,恍若未闻。
无奈之下,万俟沧灵力汇聚丹田,以龙身硬搏,硬闯阵法,随之猛然俯冲,结界旋即硬生生晃动些许。
万俟沧见状,心头一喜,连忙再次蕴藉灵力,以冲破阵法,可奈何,就算是他撞得头晕眼花,竟也无法冲破弥天阵的海底结界,待精疲力竭之际,弥天结界不过只是摇晃几下而已。
血脉贲张,气血尽亏,只落得一个硬闯无果。万俟沧挣扎数十次,终是认清这结界难以破碎,旋即龙身翻转,冲破水面,径直往幽冥船上而去。
待身形落定,浑身衣衫湿透,眸中满是疲惫。
“如何?”耿毅焦急询问,虽是将方才一幕看到眼中,却也渴求一个希冀。
然而,万俟沧的目光却是落在身后的甲板之上,满是错愕。
“怎么了……”耿毅不知发生何事,一边询问一边转身看去,然在看到身后一幕,瞬间面色大变。
只见幽冥船一片死寂,原本喧闹的幽冥海盗无人出声,就连荧荧绿光也暗淡了不少。而原本伫立在甲板上的幽冥海盗竟是纷纷倒坐在地,一副孱弱不堪的姿态,连身躯也渐渐变得透明。
“父亲!”耿毅惊呼一声,旋即立刻朝着海盗王所在的位置奔赴而去。
彼时,海盗王跌坐在甲板之上,依靠着栏杆,想要费力抬起眸子,竟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本就年近古稀,如今又虚弱不已,这副疲态让耿毅看了直是红了眼眶。心如同被刀剜一般痛楚,耿毅肩头颤抖,泣不成声。
“孩子……”海盗王有气无力地说道,“无妨。”
“父亲,您……您和幽冥……大家,这是怎么了?”耿毅语气哽咽,想要握住海盗王的手,却只能浮空悬着,心纠成一团。
万俟沧跟随在耿毅身后,见此一幕,内心也是纠葛万分。
听到这话,海盗王惨淡一笑,猛然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是我们幻灭之期将到,孩儿,你尽力便好,切勿让这幽冥船成为你日后余生的梦魇。”
大限将至,海盗王心中记挂的仍是耿毅。
闻言,耿毅死死咬住下唇,浑身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身体肌肤发麻,酥酥的刺痛感蔓延全身,悲伤顷刻之间将他淹没。
“父亲,您不会有事儿的,我不会让您和兄弟们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消逝!”耿毅的话掷地有声,语气坚决。他旋即起身,大手一挥,一道碧绿荧光如同天穹般将整个幽冥船护在其中,以确保幽冥船不会遇到危难。
随后,耿毅又连忙从船舱之内拿出古籍,以期寻找到破解轮回谷的法子。如今,幽冥船等不得了,幽冥海盗们,亦是等不得了,找到轮回谷刻不容缓!
耿毅急火攻心,手下动作轻柔却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翻阅着古籍,可这本古书他早就已经翻阅过千万遍。轮回谷在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耿毅。”见耿毅破防,万俟沧心中也不好受,思忖良久,还是开口,“停下吧,这书你都要翻烂了,若是有办法,你早就找到了。”
“怎么会,轮回谷就在此处,为何我们进不去?”情绪克制了良久,却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言语间,豆大的泪珠从耿毅的脸颊上滑落,然而他手中翻阅古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
陆悦心见此情景,连忙蹙眉心疼,上前轻拂去耿毅面上的泪水。
“是在此。”万俟沧目光望向一旁的幻象,若有所思,“只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去罢了。”
万俟沧本就足智多谋,心细如发,在上了尾实岛后便察觉出不对,只是当时情急,只想尽快寻出陆黎昕的下落。可待现下仔细分析起来,才发觉这岛屿之上疑点重重。
“什么意思?”听到此话,耿毅并未有何反应,整个人的心思还放在古书之上,而陆悦心却是心头一震,连忙询问,“是……黛眉?”
“自然是她,除她外,也无旁人能够将轮回谷翻入海下。”万俟沧语气淡然却又笃定,撇了一眼陆悦心,并未过多解释。
“翻入海下?她如何能够将岛屿翻转?”陆悦心佯装惊诧道,“万俟沧,莫不是我们搞错了?”
她那神色焦急模样,仿佛是真的怕万俟沧误入歧途,耽误了救人时间。
“兴许旁人不行,可于黛眉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她是仙,本就不同。”万俟沧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况且,如若将轮回谷翻入海中,不仅不会被我们轻易发现,还可以用海水做阵法的天然屏障。种种好处,便是黛眉如是做的原因。”
“可我还是觉得奇怪……既黛眉已引得姐姐入阵,那为何不直接杀了姐姐?如此大费周章,怕是另有所图?兴许……”陆悦心眉头蹙起,疑惑不解,“兴许幻象之中的姐姐也并非是她,可能是引你同耿毅哥哥入幻境的幻象?”
闻言,万俟沧却是轻笑,说道,“轮回谷中的便是黎昕本人,我决不会认错。黛眉定是为了万花仙铃才利用轮回谷设阵,虽不知她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我敢肯定,黛眉必然不会做无用功。眼下之计,便是找到黛眉杀了她,或是直接破阵。这两种法子,应当都能将陆黎昕救回。”
听着万俟沧的分析入情入理,几乎如亲眼所见,而陆悦心闻言却心惊肉跳,不断打岔,可万俟沧却根本未曾被陆悦心带偏。毕竟,被陆悦心骗了这么多次,万俟沧纵使被她救过一次,也始终有所防备,不敢全然付出真心。
“可是万俟沧,你这般说法我着实是不敢苟同,将姐姐从阵法中救出本就不容易,而找黛眉更是无异于登天……”陆悦心见状,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然而,万俟沧却只是冷冷看了眼陆悦心,没有耐心再跟她争辩,转而看向一直埋头钻研古籍的耿毅。
就当万俟沧正欲言语之际,谁知耿毅眉头紧锁,看着那本载着轮回谷传说的古籍发愣,目光之中满是惊诧,眸底还有若隐若现的纠结神色。
直觉使然,万俟沧感到耿毅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表现出如此神态,便忙不迭地问道,“怎么了?耿毅,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万俟沧语气焦急,仿若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棵救命稻草,不愿错过任何同陆黎昕有关的消息。
闻言,耿毅缓缓抬头,看着万俟沧,目光闪烁,吞吞吐吐,一副有苦难言的神色。
在万俟沧诚挚热忱的目光注视下,耿毅良久之后,才终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一句话,“我发现了一个办法,可以保黎昕不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