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尧脚步猛地顿住,周婆子醒了,怎么偏偏赶在这时候?
他僵在原地,一时竟进退维谷。
“公子?”
班书有些困惑,“您不去审问吗?”
伏尧指尖骤然攥紧,去审问,还是去追人……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伏尧却一动不动,半晌他才吐了口气,“去。”
没有什么比阿椒重要。
他抬脚就走,班疾追了上来,“公子,要不奴才去追吧。”
伏尧脚步一顿,却没有开口。
班疾想着他刚才的反应,想着那被折断的毛笔,鼓起勇气开口,“公子也是在意她的不是吗?就先留在身边吧,到时候问一问,兴许二姑娘根本不会介……”
“班疾。”
伏尧打断了他,语气有些严厉,“我若是带着人去见她,那不是询问,是逼迫,是逼着她退步和妥协,我岂能如此待她。”
班疾连忙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公子恕罪。”
伏尧没再理会他,大步去见了周婆子。
对方正缩在床脚,看见伏尧进来,她浑身一抖,连忙跪下开始磕头,“大公子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您放过我家人,放过他们……”
“阿椒在哪里?”
伏尧开门见山,明明看着一片冷静,可背在身后的手,却止不住地抖。
周婆子脸一白,看着伏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二,二姑娘她,她……”
她哆哆嗦嗦,语不成句。
班书厉声呵斥:“怎么,真的要见血才能学会说话?”
周婆子一僵,终于开口,“二姑娘死了,我偷偷回去看过,浑身都是血,眼睛一直睁着……”
“住口!”
伏尧声音一抖,厉声呵斥,“我是问你阿椒在哪里,不是让你来诅咒她的!你再敢口出恶言,我灭你满门!”
周婆子抖如筛糠,几乎跪不稳,可许是人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会冷静下来,她竟抬头朝伏尧看了过来,“大公子,这种时候我怎么敢蒙骗?我真的看见了,当时二姑娘的肋骨都折了,就刺破血肉露在外头,血淋淋的,我还听见她在喊娘,她那时候竟然还没断气,她都在崖底躺了一天一夜了……”
“住口!”
伏尧爆喝一声,双眼血红,青筋爆凸,他一把掐住了周婆的脖子,“这种谎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诅咒她?为什么……”
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理智告诉他,周婆子说得都是假的,可脑海里却当真出现了一个画面,他看见了阿椒,骨骼尽碎的阿椒,孤零零躺在崖底。
没有人救她。
她熬着,喊着,慢慢断了气。
也没有人收尸。
雪侵霜打,日晒雨淋,她就这么躺了一日又一日。
胸腔剧烈的疼起来,疼得他眼前发黑,仿佛周婆子口中的那根折断的肋骨,此时就刺穿了他的胸腔,挂着血肉,血淋淋的立着。
好疼啊……
阿椒,真的好疼啊……
若是真这么疼,那……那根骨头就该扎在我身上,不可能是你,不能是你……
“我带你们去寻尸骨!”
周婆子挣扎着开口,窒息的痛苦让她整个人都面目狰狞,可这句话却无比清晰。
清晰到即便是伏尧也听清楚了,他手一僵,仿佛身上的力气被骤然夺走,再无法动弹分毫。
“不会有尸体的……”
他喃喃开口,明明是反驳周婆子的话,他却连高声的力气都没了。
“公子。”
班书连忙上前,“我们先去看看,若是没有也该用她为二姑娘正名,不能让她一直背着离家出走的污名。”
若是有,也该为二姑娘收尸了。
他抬手来抱伏尧,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力气,可没想到伏尧根本没有反抗,这一下他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
伏尧浑然不觉,还在看着周婆子。
班书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外头风雪更大,房门被吹开,雪花扑了两人一身。
许是这冷意激得伏尧回了神,他哑声开口,“好,我们去看看。”
天色已经暗了,班书小心提议,明日一早出发。
伏尧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第二天他去敲伏尧房门的时候,他还维持着前夜的姿势,连衣裳都没换过,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公子……”
他面露忧虑,伏尧却起身站了起来,“走吧。”
不会有尸体的,绝对不可能有。
山路难行,众人不得不用绳子将彼此连接了起来,免得不留神摔了下去,即便如此,众人还是三番四次出意外,周婆子更是掉下去了五六回。
好在都被拉了回来。
雪路难行,他们走了一天一夜,众人叫苦不迭,伏尧的身体却越来越紧绷,这里,为什么这么眼熟?
他好像跟着谁来过这里一样。
他忍不住看向班疾,班疾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诧,“公子,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话音落下,他松了口气,“我们当时可什么都没看见,这老妪果然是在骗人。”
“我没骗人,我真的没骗人!”
周婆子连忙开口,指着那棵被雪盖住的树开口,“当时人就在树下,我亲眼看见的。”
她跑过去抬手比划,“头在这里,脚在这里……”
眼前骤然一花,伏尧抬手捂住头,他看见过那幅画面,有人躺在这里,那日姜宓就是那般模样躺在这里。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就好像,好像当日摔下来的人,是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