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察觉到他的异常,班疾连忙喊了一声,伏尧骤然回神,“车夫还说了什么?”
他厉声开口,楚大含含糊糊,“我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
他又发出了一声惨叫,比之先前的要惨烈凄厉得多,听得班家兄弟汗毛都竖了起来。
伏尧却只觉得不够,他双目猩红,宛如泣血,恶狠狠地将小刀扎进男人肩头,拧转起来,用力到他青筋凸起,宛如罗刹。
锋利的刀刃一下下刮着血肉,鲜血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说,车夫还说了什么!”
楚大浑身都在抽搐,被吊着的身体疯狂晃动,却已经发不出声了。
“公子,冷静。”
两人连忙上前将伏尧拦住,唯恐他情急之下,直接将人杀了。
伏尧浑身战栗,双目死死盯着楚大,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还不说,是想再挨一刀吗?!”
班疾着急呵斥,不止伏尧,他们也没想到楚大会如此丧心病狂,或者说,原本也不是想不到的,可楚家夫妇太过维护这个兄长了,如此兄弟情深,旁人怎么会多想?
“车夫当日找我,就是为了勒索,没说别的,我是没办法才让赵胜杀人灭口的,”
楚大痛哭流涕,“但我是真的去崖底看过,没有发现楚椒的尸体,要么是车夫撒谎,她根本就没摔下去;要么就是她摔下去也没事,自己走了!”
他疯狂点头,“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楚大的求饶声被关在柴房里,并且这辈子应该都出不来了。
班家兄弟对视一眼,看向石阶上坐着的伏尧。
男人抬手遮住了半张脸,什么情绪都看不见,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明明怀疑过楚家的,当时为什么没有查……
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就真的信了呢……
“公子,没找到是好事,二姑娘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伏尧没开口,半晌才嘶哑地应了一声。
班疾说的对,有时候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他没有时间浪费,既然知道人是真的出了事,那就要更快的找人。
“去,发告示,不止樊州,人力所能及之地,要全部派人过去。”
班明迟疑着开口,“先前侯爷驳回了这件事……”
“只管去。”
伏尧仍旧将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话却说的无比清晰坚定,“任何怪罪,我担着。”
“是。”
班明不再迟疑,抱拳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还有两件事。”
伏尧再次开口,班疾连忙应声,“奴才在,公子只管吩咐。”
“先前赵胜说过,楚家的下人里,有一个失踪了,找到她,我要见她;还有楚家,给我查!”
他语气一厉,仿佛酝酿着暴风雨,“事无巨细,这十几年的事,我要全知道。”
班疾精神一震,听出了他话里强行压抑的暴怒。
楚家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是!”
他抱拳应了一声,也快步退了下去。
柴房门前只剩了伏尧孤身一人,他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天上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八年前,那时候他也是一个人,被所有人放弃,驱逐,只剩了一条路能走,那就是等死。
他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宏兴坊的角落里,被大雪一点点掩埋,就像是一条……不,不是像,他当时就是一条狗。
却有人跑了过来,将他从雪里刨出来,在他怀里塞了暖暖的汤婆子。
他那双手,那么脏,她却毫不顾忌,就那么握着他,一声声喊着他。
没人知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什么。
那是神女,是比秋阳还要耀眼的神女。
她每个月都会来,施粥,教孩子们读书习字。
每一次,他都躲在人群里看着她,人那么多,他知道她认不出他来,但正好,因为他也并不敢靠近,他怕自己这样的人,会亵渎了她。
可有个声音却在心里疯狂滋长——他要配得上她。
为了现在的这个身份,没人知道他这些年付出了多少。
“阿椒,我一定会找到你……”
“大公子,”
花嬷嬷匆匆赶过来,看见伏尧满身是雪的坐着,愣了片刻,哎吆叫了一声,“您怎么坐在这里?着凉了可怎么好?”
伏尧压下心口地恍惚,面无表情地抬头,“何事?”
花嬷嬷顿了一下才开口,“是侯爷身边的文副将来了,看着脸色不大好,怕是来者不善。”
伏尧扯了下嘴角,还真是快。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许是坐的太久,脚下竟踉跄了一步,花嬷嬷连忙扶住他,“公子当心。”
伏尧摆摆手,抬脚进了前厅。
“公子素来行事有度,此次怎么会如此失了分寸?侯爷震怒。”
文副将沉声开口,话里带着训斥之意,说话间将周遭伺候的下人都遣了下去。
眼见周围空了,他脸色陡然一变,立刻躬身见礼,头几乎垂在地上,“公子见谅,侯爷下令,属下不得不装装样子,对公子不敬,还请公子责罚。”
他说着就要跪地请罪。
伏尧微微一抬手,“你面上还是父亲身边的人,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文副将看了他两眼,才迟疑着起身,小心道:“公子为何非要寻那二姑娘?她离家出走的事可是传遍……”
“她不是离家出走,”
伏尧打断了他,“是被人所害,我信不过楚家,必须自己找。”
文副将一抱拳,“属下明白了,定尽全力为公子寻人,那侯爷那边……”
“我自会与他交代,你先去吧。”
文副将行了一礼,躬身退了下去,伏尧却坐在原地许久没动,这一日他竟只觉得精疲力竭,连抬一下手都没了力气。
可一盏茶后,他还是站了起来,先前一直拖着没去问姜宓,现在看来,非问不可了,他要知道,她怎么会那般笃定阿椒坠崖了的。
夜色已深,雪色铺满樊州,每年这个时候樊州的雪都会很大,再往后几天,甚至会大到连路都封了。
他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朝那间破了窗的屋子走过去,刚刚清明下来没多久的眸子再次溢满血色——
姜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让我知道阿椒出事和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