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不受家人喜欢。
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没救过来,爸爸恨我,哥哥也恨我。
可他们不知道,我也恨他们。
其实我也想好好活着的,可终究没那个机会了。
“爸爸,哥哥,你们后悔吗?”
“如你们所愿,我死了。”
可我没想到,曾经恨我入骨的爸爸和哥哥,居然在我死后,哭了。
1
我死在了18岁。
原本应该无忧无虑,有美好未来的十八岁。
当那痛楚袭来时,我毫无准备。
下一刻,我就看到了血淋淋的自己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嗯?为什么在我旁边还有一个人?
我飘了下去,听见人群中有人在议论。
“自己自杀就算了,还把别人砸死了。”
“真是造孽啊,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几岁吧,家人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原来是有人跳楼,砸到了我身上啊。
不过,大概没有人会为我伤心吧。
很快警察和医生就到了,我看着我的尸体被抬上车。
怎么这么难看啊。
我到了医院,看着自己被拉上尸袋。
“真是可惜了。”医生摇着头,眼里全是惋惜。
“通知家属了吗?”
“还是别通知了吧,没人会来的。”可惜我的话医生听不到。
不过我还是好奇我的家人看见我这个样子时会是什么表情。
开心?惊讶?总之不会是难过伤心。
“您好,请问您是顾宁安的家属吗?”我飘到警察面前,凑得很近,仔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有啥事?”电话里传来的是爸爸熟悉的不耐烦的声音。
“我们是县派出所的民警,顾宁安出了些事,可能需要您过来人民医院一趟。”大概是怕家属受不了刺激,警察没有说具体的事。
“她死哪都和我没关系,别骗人了。”
果然,我爸爸就是这样。
我看见警察脸上全是无奈和不敢相信。
也是,谁会信孩子死了,家属却那么不耐烦的呢。
电话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我爸爸应该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吧。
毕竟他一直觉得,是我克死了我妈。
哥哥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们一面呢?
2
以前我听说人死后会被身体束缚,所以我也没想过离开医院。
可我好想爸爸和哥哥,我想见他们。
虽然他们恨我。
我用尽全力离开医院,灵魂仿佛被撕裂一般。
当我离开医院的那一刻,我却觉得无比舒畅。
大概是不用面对自己那个难看的要命的尸体吧。
我飘回了爸爸打麻将的地方。
嘈杂的人声里我精准捕捉到了爸爸的声音。
爸爸皱着眉,盯着手里的牌,脸上全是不耐烦。
“老顾啊,出不出啊。”爸爸的牌友催他。
“催什么催。”爸爸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情绪。
他起身让旁边的叔叔替他,转身出了门。
他好像在给谁打电话,我凑近了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的名字。
电话那头无人应答。
爸爸烦躁地挂了电话。
“小兔崽子,又跑哪混去了。”爸爸骂了一句。
尽管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可此刻的我还是会觉得痛。
本该属于心脏的位置很疼。
可我明明没有心脏了啊。
爸爸又回去了,继续打他的牌。
我失望地离开了爸爸,回了家。
我爸爸以前是私企高管,自从妈妈死后他就辞了职。
刚开始他很喜欢我的,日日把我抱在怀里哄,可渐渐地,他发现我和妈妈长得越来越像,可能是看见我他就会想起妈妈,所以他变得不再抱我,甚至对我恶言相向了。
不过没关系,我不恨爸爸。
家里灯光昏暗,哥哥坐在沙发上,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好想过去告诉他,你最恨的妹妹死了。
可他听不到。
“哥哥!”门被打开了,跑进来一个女孩。
我看见哥哥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我知道我最讨厌的那个人回来了。
3
“月月回来啦?今天累不累啊?”哥哥走到门口,揉着眼前女孩的头。
我看见女孩脸上露出笑,抬头看着哥哥。
水汪汪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可哥哥喜欢她更多的是因为她是妈妈的外甥女,是哥哥的表妹。
当然,也是我的表妹。
“哥哥,安安姐呢,还没回来吗?”女孩勾着头往屋子里看。
我看见哥哥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就在林月月说出我名字的一瞬间。
“月月饿不饿?”哥哥生硬的转移话题。
林月月说不饿,然后挽着哥哥的手进了屋。
“安安姐怎么还不回来啊,都这么晚了。”林月月靠在哥哥肩头,吃着哥哥削好橙子。
我橙子过敏,可家里却一直有新鲜的橙子。
因为林月月喜欢吃。
哪怕哥哥也过敏,他也会戴着手套亲自给林月月削好。
哪怕家里有阿姨。
哥哥就是这样,林月月的事他都会亲力亲为,爸爸也一样。
可明明我才是他们最亲的人。
哥哥哄着林月月去睡了,我看见他回了客厅。
“敢不接电话?顾宁安你长本事了啊!”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简直不要脸。”
“死外面算了!”
我看着哥哥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边,继续忙工作。
“哥哥,我没有不自爱,只不过,我真的死了。”
哥哥揉了揉眼睛,我不受控制地飘过去,想替他把滴眼液拿出来,也想替他揉揉眼睛。
可我做不到。
当我的手直接穿过哥哥时,我难过的低下了头。
“哥哥,你休息一会吧。”林月月从卧室里探出头,看着哥哥。
“快去睡吧,哥哥忙完这一点就睡了。”哥哥眼里的疲惫一扫而尽。
他是真的很爱林月月啊。
如果他知道林月月对我做了什么的话,还会这么爱她吗?
4
林月月是我妹妹,表妹。
我十岁的时候她来我家的,那时候她九岁。
哥哥告诉她,妈妈和小姨一直很亲,所以以后这就是她家。
林月月也确实把这里当做她家了。
刚开始她还会跟在我后面,怯生生地叫我“安安姐姐”,不过后来,她发现爸爸和哥哥都不喜欢我之后,就变了。
她会组织班里的同学孤立我。
会在我经期偷走我书包里的卫生巾让我出丑。
会把我堵在厕所里拿洗拖把的水浇我。
还会找其他男生把我按在巷子里,拍下那些照片和视频。
“安安姐姐,你说如果姨夫和哥哥看到这些照片,会怎么样啊?”林月月拿着照片,放在我面前。
我害怕极了,我不想让爸爸和哥哥更讨厌我。
于是我成了林月月的仆人。
我会替她做作业,会在她不想走路时背着她,会跪在她面前给她穿鞋。
可她还是不知足。
哥哥对我彻底死心,也是因为她。
“顾宁安!你对月月做了什么!”放学刚进家门的我就被哥哥揪着领子拎到林月月面前。
我一脸茫然,我以为我伺候林月月的事被哥哥知道了。
哥哥会不会生气,气我没有骨气。
可哥哥却一把把我摔在沙发上,旁边做着梨花带雨的林月月。
“哥哥,这件事不怪安安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林月月把一只手拿开,我看见她另一只手上有一片疤痕。
烫伤。
可这明明是她接了开水想泼我,结果不小心被一个男生撞倒了才洒在自己手上的啊。
“顾宁安,你怎么能这么恶毒,月月可是你亲妹妹啊!”哥哥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是痛心疾首,可就是不知道那痛是为了谁。
“我恶毒?”我真的好难过,哥哥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顾宁安,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顾宁宇,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什么要向着一个外人!”我哭着质问哥哥。
“我没有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妹妹,月月善良单纯,她才是我妹妹。”
“她善良单纯?”我瞪着林月月。
“啪!”
我没想到哥哥会打我。
虽然他一直讨厌我,可从来没动过手。
我摸着肿起来的半边脸,跑出了家。
我本以为哥哥会来找我,毕竟我是他妹妹。
“哥哥!”我看见哥哥出了家门,我以为他是来找我的。
可当我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人时,我停住了跑向他的脚步。
原来他是带林月月去医院的啊。
我在家门口等他,等啊等。
我想着林月月伤包扎好他们应该就回来了吧。
可我等了半晚上也没见他们。
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5
我被哥哥打后是哭着跑出去的。
我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个人,一直跟着我。
我被他扒下衣服的时候,还在看着家的方向。
我希望哥哥能回来,他只要会来就会看见我,就能救下我。
可他没有。
那一夜我哭着求饶,后来我任由眼泪滑落。
那一夜我失去了所有。
爸爸,哥哥,和我最重要的一切。
第二天我去了派出所,爸爸和哥哥到的时候还带着林月月。
监控里是我被扒掉衣服,看着家的方向。
视频还没放完,一个女警过来关了视频,把我搂在怀里。
这是我第二次被人这样搂着,第一次是妈妈刚生完我的时候。
“你还要不要脸啊!”爸爸的巴掌甩在我脸上。
“她是受害人,家属别激动。”警察拉住了爸爸的手。
警察都知道我是受害人,爸爸却只觉得我不要脸。
我跟着他们回了家,刚进门就被哥哥打了一巴掌。
“顾宁安,你丢人都丢到派出所去了,月月被你弄伤,你却在外面和野男人混,你是有多缺男人啊!”
“哥哥,安安姐姐就是一时想不开,她以后一定不会了,对吧姐姐。”
林月月看着我,眼里全是挑衅。
明明是我被强暴,为什么在她的嘴里却变成了故意的。
我看着她,冲过去打了她一巴掌。
林月月被我突然发难打懵了。
“顾宁安,你可真是死不悔改!”哥哥反应过来后抓着我的手,把我扔在地上。
“顾宁安,滚吧,我顾家没有你这样恶毒不要脸的女儿。”
爸爸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击溃了我最后的希望。
我离开了家,没有带任何东西。
那个家里本来也没有我的东西。
我不知道去哪。
恍惚间我走到了河边。
如果我死了,他们会不会后悔?
我看着眼前的河,涟漪泛起,似乎有生命力。
我好想进去啊,进去洗清我身上所有的脏污。
也能见到妈妈了。
妈妈,如果你没有生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顾宁安?”
当河水已经没过我的腰时,我听见有人喊我。
大概是幻听了吧,这世上谁会认得我呢。
“顾宁安!”
这次的声音很大,我慢慢转过头。
是那位女警。
她淌着河水,一点点朝我走过来。
“姐姐你别过来,太冷了。”我尽力阻止她,她是好人,很好的人。
可她不听我的,一个劲的把我往岸上拉。
我被她捡回了家。
我知道她叫陈茹,今年刚考进派出所。
她给我煮了一碗面。
西红柿鸡蛋面。
很暖和。
我在她家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不用考虑哥哥会不会生气,爸爸会不会骂我的安稳觉。
“陈警官,早饭做好了。”第二天早上我做好早餐去叫陈茹起床。
“以后叫我小茹就行了,别那么客气。”陈茹摸着我的头,她真的好明媚。
从这天起,她就带着我看病,去最好的医院。
“小安啊,以后日子还长,别难过,我会陪着你。”每次从医院会来她都会带我去吃小蛋糕,然后摸着我的头。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6
陈茹死了。
她去给我买小蛋糕的路上遇到了持刀抢劫。
她为了救那个老婆婆,被劫匪捅了三刀。
劫匪被抓住了,可她永远走了。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脸很白。
“小茹,你怎么了?”
“小茹,你起来看看我。”
“小茹,我不吃小蛋糕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陈茹,我求求你了。”
我哭得跪在地上,可她永远不会醒来了。
我残破生命里唯一的光,灭了。
陈茹是烈士,她爸妈从老家赶过来,办了她的后事。
我看着一夜白头的老两口,竟有些羡慕陈茹。
叔叔阿姨听说了我的事,把陈茹那套小房子给我了,说让我放心住着。
他们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安心治病。
那天我做了决定,我要好起来,替陈茹给他们养老。
我积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
陈茹以前告诉我,要开心,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
医生也告诉我,要调节情绪。
我努力让自己开心。
我不再一门心思学习,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课余活动上。
我交了很多朋友,他们不介意我经历过什么,反而还一直开导我。
可我成绩变差了。
因为我不再需要通过成绩引起爸爸和哥哥的注意了。
以前我拼了命的学习,只为了拿到满分试卷时爸爸的一句还行,和哥哥的一点笑容。
但如今我有朋友有叔叔阿姨还有医生,我不需要了。
但是爸爸却因为我成绩下降被老师叫去了学校。
“小安本来有很大希望上个重本的,如果再这样下去,保本都难了,小安爸爸,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们做家长的要多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啊。”
那天爸爸把我拽回了家,狠狠打了我。
“姨夫,姐姐是不是早恋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这样啊?”
林月月,又是讨厌的林月月。
我恨她,她也恨我。
因为我即使考成这样,还是比她高。
以她的成绩,顶多能上个很差的高职。
“你这小贱种,居然敢早恋?”
林月月说那句话的时候哥哥刚好回家,他听见了。
尽管他们那么讨厌我,可我还是希望在他们身上能得到一点爱。
奢望。
爸爸让我滚,哥哥让我去死,林月月眼底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爸爸,哥哥,你们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