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能感觉到,随着我体表波纹涟漪的加剧,一种像是魂归故里,又或是去冥府投胎之类的感觉,正在急速加剧。
大抵是我快要消散了,难免有些心慌。
可转念一想,我早已是已死之人,能神奇的以灵体留存于世多日,亲眼看着那些害我伤我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那些珍视爱护我的人,仍身体健康,平安喜乐,便又有些释怀了。
待到棺桲入土,我也入土为安,前尘往事的种种,都将跟我再没有关系了。
念及于此,我心里那些许的惶恐,也一消而散。
“至少在临走之前,跟他们好好告个别吧。”
尽管我清楚他们并不能看见我,我也无法跟他们沟通,但是有些事情终归是要做的。
不在于它能否完成,而是自己觉得有没有。
至少我认为跟他们好好的告个别,是件极有意义的事。
“章夫人,言言要离开了哟~”
“你别担心,死亡也意味着新生,如果有再来一世,言言还要认识你那么好的人。”
我首先找到的就是待我如挚友如女儿般的章夫人,跟她絮絮叨叨许久,将我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跟她讲了一遍之后,这才看向待在她身旁章贺桉。
“章贺桉,你也要好好的,不要再易怒易燥了。”
“有道是,遇事不决稳三分嘛。”
我笑着叮嘱两句,又跟其他人挨个道别之后,觉察到消失的感觉正在加速,我连忙来到霍郢身前。
面对他,我其实是怀有愧疚的。
生前,我那么决绝,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心灵上的慰问。死后,他却不计前嫌,不遗余力的为我报仇。
那么好的人,我怎么就没有想着好好珍惜呢。
每每想起时,我是既愧疚又动容。
“霍郢,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
“如果能遇见你喜欢的女生,那就大胆去追爱吧。”
“如果还有来世,如果我还能遇见你,我保证会好好对待你的。”
我双手合十,想要为他祈祷些什么,可思来想去,他什么也不缺,最终也就只能化作一句:“祝你未来平安顺遂!”
“言言,我错了……”
灵堂门前,胡子拉碴,魂不守舍的江御宸,仍在忏悔。
我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了。
释怀并不意味着原谅,那只是我并不在意前尘往事了,但是他们对我的伤害,却是不争的事实。我可以不在乎他们,却也不会再原谅他们了。
唰——
羽翼轻微扇动的动静传来,我看见那只落在霍郢肩膀上的蝴蝶,缓缓飞起。
“你要走了吗?”霍郢捂着心口,撕心裂肺的疼,让他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蝴蝶无法言语,我也无法与他诉说。
它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像是依依不舍,还想再多看他两眼一样,可最终还是飞走了。
漆黑的墨点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阵阵撕裂般的感觉,从霍郢心口浮现。他疼得弯下腰来,大口喘息着。
我很想要去扶他,可手却也只能无力地穿过他的身体。
灵堂的灯光很亮,人群也愈发喧闹,唯有他的悲伤像是化不开的坚冰,让人心头一真发酸。
很快,我的葬礼便即将结束。
今日大哭一场的章夫人,精神显得有些萎靡,章贺桉正扶着她向外走去。
但在即将和霍郢错身而过之时,他停下脚步。
“霍郢,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实在不敢苟同。”
“如果我是你——”
说到这里,他咬牙从齿缝之中挤出一句:“一定会把江家,把那些欺负过,伤害过,辱骂过言言的人,一一折磨的痛不欲生。”
哎——
我无奈一叹,感情我刚才的叮嘱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是吧?
他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暴躁?
霍郢闭了闭眼,敛住眼底的情绪之后,默然以对。
我知道他其实想保住我生前的心血,至少那是我在这人世来过,且为之付出努力的证明。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见他沉默,章贺桉也懒得再多说,哼了一声,便扶着章夫人缓步向外走去。
直至背影消失,霍郢那张毫无情绪的脸,才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就跟我想的那样,他何尝不想将伤害过我的人,一一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甚至想要将那些人全部都以世界最恶毒的刑罚,狠狠处死。
但不行啊,那是我的心血,那是我多年来的为之努力的存在,他如何忍心将其摧毁。
至少江家那群人,在他看来,还不配与我的心血与之比较。
我快要消失了,葬礼的流程也差不多该走完了,就剩下最后的下葬了。
我看着他们将我的棺桲抬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早已挖好的土坑,约莫有着两米高的深度,底下铺满色泽艳丽的花,周遭的墙面也被霍郢镶嵌着许多颗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他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轰——
四周的绳索吊着我的棺桲,缓缓放进土坑之中,我有些好奇,待在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灵体没有五感,就算我站在里面,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霍总,该盖土了。”
工作人员适时拿来一把铁锹。
这我倒是知道,据说是下葬的人,要最亲密的人盖第一捧土,逝去之人,往生轮回,才能投一个好胎。
而我爸妈早就在我之前离世,身边也没啥亲人,就只能交给霍郢来做这件事了。
“好。”
他音色沙哑地回应一声,然后接过铁锹,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其插入土里,缓缓翘起一捧土来。
他背对着众人,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但我却注意他颤动的眼里,显得很是挣扎。
言言真的要离开了,可他……真的很不想放手怎么办?
奈何昔人已逝,他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将那捧土撒在我的棺桲上。
不多时,土坑被填平,众人祭拜完了之后,便纷纷离去。
只有霍郢像是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在我坟前站到天黑。
直至翌日天明,他才缓缓挪动脚步,我以为他是要回家,哪想他竟然是来到我父母的坟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