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陈吼挥刀断旧义 谢珩束手了残生
猎衣扬2025-11-10 11:067,541

  汪迟听完陈吼的讲述久久不言,陈吼叉手而立,闷声问道:“一直都是我在说话,你却一言不发。”

  “太巧了……”

  “你说什么?”

  “我说太巧了,投名册多年杳无音信,偏偏在这个时候现世,李将军的冤案时隔多年,偏偏在此时让你发现谢珩变作解骤的线索,妖狐害人的浑水下面,又有无数双大手在暗地里拉扯……听我一句劝,咱们从长计议。”汪迟一抬头,陈吼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个急性子,早晚要坏事。”汪迟气得牙痒痒,却不敢高喊,他深知陈吼的性如烈火,此时又急于报仇,忙中出错,必取灾祸,如今必须尽快勘破妖狐的把戏,理清解府当前潜藏的势力纠葛,眼下的案情汪迟心中已大体清晰,他需要一根线头,串联并验证所有的猜想。

  解府虽大,但有一人对府中事,无论巨细,尽在掌中。

  入夜,风雨渐急,汪迟站在檐下,将怀中一只白鸽放飞。

  管家聂焕鹰正在房中理账,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聂焕鹰开门一看,正是汪迟来访。汪迟左手撑着一把纸伞,右手提着一包腊脯、两坛老酒。

  “汪推官……”

  “聂管家,深夜造访,打扰打扰,雨急风骤,无心睡眠,可否共饮一杯啊?”

  “这……不胜荣幸。”

  “聂管家没有去后宅守夜吗?不怕今夜妖狐再来?”

  “今夜由国师亲自镇守,夫人命我今夜暂时休息,汪推官,请!”

  “如此来说,今夜闲人,唯你、我二人尔。”汪迟朗声一笑,坐在了桌边,二人从风月聊到经史,又从诗词聊到音律,聂焕鹰虽读书不多,但常年行商南北,见识出众,谈资驳杂,特别是对野史杂谈、奇趣轶事多有涉猎。

  “聂兄见过昆仑奴?”

  “聂某不过区区一管家,如何敢与汪推官兄弟相称。”

  “汪某结交朋友,只看学识,不计功名,聂兄休要自谦。”

  “不敢不敢,昆仑奴我是见过的,只不过本朝不比盛唐,昆仑奴的销路大不如前,贩子坐地起价,致使利润微薄,商队都不做昆仑奴的买卖。”

  “那这昆仑奴的牙齿,也是黑的吗?”

  “此言差矣,不但不黑,反而洁白异常,夜间一笑,只见一口白牙飞在夜空,甚是吓人!”

  汪迟闻言,抚掌大笑,与聂焕鹰又尽一杯酒,随即说道:

  “聂兄既见昆仑奴,当知婆陀涉。”

  此言一出,聂焕鹰脸上笑意顿敛,瞳中冷光乍现:

  “何为婆陀涉?”

  “一种怪鱼,书中所记,穿凿附会耳,聂兄若将平生见闻记述成册,远胜那些杂记百倍。”

  “聂某不通文墨,汪推官抬举了。”

  “聂家是沔州诗书望族,聂兄虽未考取功名,但胸中才学,必然是极好的。”

  “汪兄的话,我听不明白。”聂焕鹰放下手中酒杯,不去看汪迟的眼睛。

  “夫人与管家,有血缘之亲,对也不对?”

  “休得胡言!”聂焕鹰拍案而起。

  “聂兄少安毋躁,言辞会骗人,乡音却不会骗人,夫人与聂兄虽然在临安居住多年,但自幼养成的沔州乡音却是一般无二,据汪某所知,夫人的闺名当是‘聂秋笙’三个字,与聂兄是同姓,是故有此一问。”汪迟不紧不慢地为聂焕鹰的杯中续上酒水。

  “汪推官夤夜而来,若只为议论我家夫人长短,不怕聂某以命相搏吗?”

  “不要虚张声势了,我来找你,你又何尝不是在等我。屋内五个烛台,三个积满蜡油,两个却没有,说明你常用的只有三个,而今天突然一反常态,将五个烛台全部点亮,明显是为了‘迎宾’之用。”汪迟伸手指向烛台,聂焕鹰默立半晌,一声轻叹:

  “多智者必短于寿。”

  “美酒在前,良辰如金,你我不必再兜圈子,把你想要让我知道的事坦然相告。”

  “汪推官,请看此物。”聂焕鹰从书案上拿起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汪迟接过后翻开,仔细一看,册子里按照日期记载着每一位客人到访解府的情况。临安的大户人家都有门房应门,清晰地记载着几时几刻,哪位官人上门,随从几人,是否携带礼物,是否备有车轿,是否饮饲马匹,等等。

  “在那女人丧命的那晚,姜白薇为解冠瞧病,到过解府并于夜间留宿;桑仝酒后抱着哥哥桑义的牌位到解府闹事,大动刀兵,和我家老爷动手争斗,被拿下后绑了,在柴房关了一夜,次日扭送公廨,此事最终在太子府的斡旋下息事宁人;临安府郭府尹,当天下午曾携珍珠两斛到访,请我家老爷进献天子炼丹,并趁机为其美言,当晚我家老爷在家中设宴,郭府尹不胜酒力,留宿府中。汪推官若不信,可向周遭商贩求证,解府大门正对前街……”聂焕鹰一页页翻找,为汪迟解答。

  “墨痕新老不一,书写笔迹各异,纸张磨损有别,一见便知,无需再验。聂兄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有可能是妖狐?只不过,对照眼下,此中少了国师、梁风信、汪迟?”

  “梁风信是老爷的亲信,自然便住在府上。国师此前,的确不曾来过,至于汪推官……临安府百官中,背景最清白的,应该就是你了。”

  “想不到没有靠山,竟成了汪某的好处。”汪迟一声苦笑。

  “在汪推官心中,妖狐是谁?”

  “听得聂兄此问,应当也是不信鬼神之人?前番为何在捉妖作法之事上,表现得如此热络?”

  “这……”聂焕鹰言辞闪烁,一时语塞。

  “聂兄一味祸水东引,稍显拙劣,你可知道安乐先生邵尧夫?”汪迟没头没尾地发问。

  聂焕鹰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汪迟呷了一口酒,为其讲了一个“尧夫解瓶”的故事:相州邵雍精研易学,擅以梅花易数勘测吉凶。某日清晨,邵雍袖手起卦,算出桌上花瓶今日必碎。邵雍家中既无孩童,也无猫犬,今日风不动,地不摇,何以有瓶碎之卦象?邵雍甚是好奇,决定坐在桌前,守着花瓶,参透玄机。他从早参到晚,一动不动,邵妻几次来唤其用餐,他均不为所动。至傍晚,邵妻大怒,冲至内堂,抱起邵雍面前的花瓶砸碎在地上。邵雍恍然大悟,如梦方醒——算命者身在命中,观因果人亦是因果中人。

  “聂某愚钝,听不懂汪推官话中玄机。”

  “不,你听得懂,布局人亦是局中人,算尽机关之人亦是被机关算尽之人。我再多说一句,今晚这场好戏,戏台不在后宅,而是在你聂兄的卧房门外。”

  “你说什么?”聂焕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摇晃。

  “绕指柔,临安府大盗唐俏的独家迷药,唐俏上个月落网,判了个斩立决,留下不少小物件儿,妙得很,聂兄大可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真相已经大白。”

  聂焕鹰无暇答话,他一口咬在舌尖上,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剧痛刺激着神经,冲散些许睡意,他踉踉跄跄摘下墙上宝剑,攥紧剑柄,拔剑出鞘,一步三晃地向汪迟冲来,汪迟绕桌而走,口中言道

  “今日你约我来,无非是想将嫌疑引到姜白薇、郭蔼声、桑仝、梁风信等人身上去,甚至不惜以身为饵,假借昆仑奴等线索,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为的就是遮掩真正的凶手!”

  “胡说!”聂焕鹰一剑劈空,药劲儿冲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汪迟喘了喘气,坐在桌边,捻起一块腊脯,看着已经昏迷的聂焕鹰幽幽说道:“各间客房,晚上均有佐酒小菜,依客人喜好各不相同,我房中今夜多了这一道腊脯,入口一尝便知是用茴香煮过后,用果木熏烤过的,提及茴香,离不开大食商人,而大食商人除了买卖香料外,最为人熟知的便是贩运昆仑奴,提起昆仑奴,便串联起婆陀涉,你是为了提醒我线索,亦是为了误导我思路,你想借汪某这把刀杀别人、杀自己,从而为‘那个人’争得一线生机,如果两条线都不通,你多半还要杀手。”汪迟叹了一口气,从床上抱来被子,盖在聂焕鹰身上,吹熄屋内烛火,走出屋外,关好房门,步入院中,撑起一把伞,看着檐下雨幕定定出神。

  一炷香后,雨水渐停,丝丝黑雾在瓦下散出,渐渐聚拢成型,屋脊上传来微微响动、桀桀怪笑,赫然是妖狐来袭之兆。汪迟瘦削的身影牢牢“钉”在院中,如一杆长枪般挺拔:

  “解指挥使,些许装神弄鬼的把戏,休要惹人笑柄,聂焕鹰还未及在我身上留下尸油,便已经被我迷晕,魔罗虫胆小,不敢贴近活人,我身上没有尸油,它不会把我当成尸体的,咱们不妨下来见一见?”

  此言一出,雾气瞬间淡了数分,一把短刀从黑暗中飞出直插汪迟心窝,眨眼间刀锋距离汪迟已不足半寸。

  “当——”半空中一石块飞来,将短刀打落,陈吼从庭中树冠一跃而下,站在汪迟身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

  “咱们是朋友,我赌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陷于死地。”

  “为何不能老老实实待在房中?”

  “我若待在房中,你几时才能得见解指挥使,后宅戒备森严,摆明了是个圈套,等的就是你这个没脑子的刺客歹人。今日的指挥使解骤、当年的快刀谢珩,见了故人,还不愿现身吗?”汪迟放声大喊。

  不久后,屋顶传来一声轻叹,一袭黑袍钻出夜色,翻身落入院中,袍中人掀开斗篷,露出真容,赫然正是解骤。

  “七十四弟,一别十年……我知道刘昌国死于你手,你干得好!你是真汉子!我不如你,我苟活求生,我对不起李大哥,对不起众兄弟,我也知道你就在临安度日,但是……我有些话要与汪推官说,你可否等一等我。”

  陈吼双目通红,一言不发,坐到台阶上,将随身酒淋在朴刀上,一下一下地磨刀。

  “汪推官神算。”

  “神算谈不上,是你的布局漏洞百出。魔罗虫凭尸油相招,菡萏死前抹了你送的胭脂、梁风信死前曾披上你的外袍、解骤死前曾到你的书房翻看过一本旧书《左传》,这绝不是巧合,胭脂、外袍、《左传》十有八九抹有尸油,等到他们沾染了尸油,你便放出魔罗虫,魔罗虫形如妖雾,入人七窍,闭人六识,中招者为鱼肉,解大人为刀俎。”

  “世事皆有因果,汪推官岂能断章取义?只凭此三人与我有过接触,便认定我是凶手?”

  “非也,汪某查案,最重环环相扣,关节处均有迹可循。此事要从投名册之事失密说起,十年保守的秘密为何会一夕败露?这就不得不提及迦陵寺石塔一战,汪某曾于事后赶往石塔勘验现场,发现除梁风信、顾遮山、净鸣等人外,还有一批人马到场参战,人数众多高手不少,且于战后从容退去,这说明这支人马才是最后的赢家,结合黄金罗汉争夺始末,这批人马极有可能出自杨太保麾下,现场未发现净鸣尸体,下山路上我找到了净鸣在荆棘丛刮烂的僧袍布片,可见净鸣已逃出生天,这批人马到场是为了襄助净鸣。顾遮山是败方,横尸当场,梁风信也是败方,为何也全身而退?这不符合逻辑,当日战死的甲士,坟茔具在城西,我曾清点过数目,与梁风信当日带上山的人数完全吻合,也就是说石塔一战,只有梁风信孤身得逃,唯一的解释便是……梁风信是杨太保手下人故意放走的,再掐算一下时日,此后不久,投名册的事便已败露,剩下的事不用我说了吧……”

  “梁风信是我自军中一手提拔的亲随,万万没承想他是杨太保安插在侍卫步军司的一枚棋子。后宅卧房左近,家仆不得靠近,一应饮食打扫都是我夫妻二人亲手操持,家妻常年失眠,有燃香安神的习惯,我每天都会将香灰撒在门边、窗下,忽有一日清晨,我见到窗下香灰上印有半个脚印,便知道有人在外偷听,且武功不低,足以瞒过我的耳力,前夜我曾与家妻忆及故人,无意间提过‘投名册’三个字,自那时起,我便明白……这个秘密已经守不住了。”解骤一脸落寞,面西而立,双目通红。

  “但是你不知道,打投名册主意的人究竟是谁,敌暗我明,分外被动。你是行伍出身,深明攻守易形之变化,所以一改深居简出的习惯,开始招摇过市、外出射猎。果不其然,女间菡萏送上门来。”

  “她比我想象中的武功要高,不出七日已从密室中将东西盗走。”

  “密室必是虚晃之饵。”汪迟出言打断。

  “虽没抓到现行,我搜遍了她的房间、细软、全身,并未找到我放于密室中的假投名册。”

  “但你还是杀了她!”汪迟闭上眼,右手伸到伞外,任凭雨水落在掌心。

  “但宁可错杀一个,不可放过一千。”解骤将杀人之事说得云淡风轻。

  “当晚,在菡萏被擒前,姜白薇、郭蔼声、桑仝先后以各种理由到访解府,你虽然无法确认哪一个才是来接应她的,但你知道这些人全都来者不善,你想布一个局,让他们全都跳进来,你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抑或是同归于尽。你故意将这些人留宿府中,而后放出,就是为了让假的投名册流出解府之外,为你减轻压力。虽然你是官身,也无法堂而皇之地让一个女人在自己府上‘凭空消失’,毕竟这满城的政敌和监察御史加起来,百十双眼睛都盯着你呢。于是你与妻子、管家,一同编造了一个妖狐作祟的噱头,用聂焕鹰从贩卖昆仑奴的大食人处得来的怪鱼婆陀涉啃食菡萏五脏,将一条狐尾塞入其中,此后便开始装疯卖傻,你的妻子开始四处求神拜佛,临安城内谣言四起,成功遮盖了那天你杀人的行径。最重要的是,此时攻守易势、明暗互换,你于暗中观察,从谭粤私账事发却安然无恙、袁望之夺田杀人却被众官力保中推断出,菡萏出自杨太保麾下。结合此前梁风信石塔一战的‘离奇得生’,这一条线就完全串起来了。”

  “妙!妙!妙!你这脑子当真厉害。”解骤抚掌大笑。

  “近一段时间,又有十几位大小官员被抄的抄、流的流、斩的斩,恐怕就是解指挥使假投名册的功劳吧。”

  “正是。”解骤面露得意。

  “解指挥使高明,杨太保也不是傻子,此计怕是不能长久。”

  “此等小手段,只能拖延时间,不能解决问题,杨太保许多臂膀,断得一条是一条。”解骤说话倒也坦诚。

  “可怜谭粤、袁望之二人,保命的护身符不日将破,阖家老小再无生路。”

  “那是他们活该,汪推官有善心是好事,但不该在这种人身上滥用!”解骤一声冷哼,显然对谭、袁之流极为不屑。

  “解指挥使所图甚大,不仅要除去身边的‘奸细’梁风信,还想引杨、史、圣上三方内斗,他以被狐妖索命为由闭门不出,引得各方势力主动登门查探。他们一边在争取袁望之手中的投名册,一边同样在你这里下工夫,双管齐下,无论哪边有收获,都是捷报。官场做事,求全为上,只论成败,不论手段,此等行径乃是常理,不难预判。于是,一场猎杀拉开了序幕,这些人都以为是在演戏骗别人,却不想每一幕都在你谢指挥使的戏文中按部就班,梁风信首当其冲,被你第一个除掉。那晚在屋顶上,风冷露寒,他突然脱掉你给他的外袍,向你发难攻杀,必定是嗅到了尸油的味道,意识到其中有诈,为求自保只能做困兽之斗。而太子府的桑仝还盼望着从你身上得到投名册的消息,故而拈弓搭箭救你一命,纯阳子一掌将梁风信打落屋檐,聂焕鹰先一步去追,他知道梁风信中了魔罗虫,六识已闭,人如泥胎木塑。于是,聂焕鹰在他肋下开一小口,使藏于怀中的婆陀涉钻于梁风信胸腹中,盏茶的工夫便将其五脏啃食殆尽,那日宴会,他身具鱼腥气,假作剖鱼脍,就是为了遮蔽藏在身上的婆陀涉腥气,而梁风信身旁井中的水响亦并非井翁,而是聂管家投入的饱餐梁风信五脏之后的婆陀涉,待人群散去,我偷偷用吃剩的鱼脍当饵将那尾婆陀涉捞走,埋于我所住客房门下的树下,此物出自昆仑奴故土,书中有载:其地分旱雨两季,婆陀涉雨季入水,旱季藏身于地下,以泥土裹身休眠。”

  “那怪缺失一尾,我原以为是其沿着井水进入地下水道,想不到是被你拐了去。”

  “我是推官,查案留证乃分内之责。至于解冠之死,答案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你解骤的身份都是假的,解冠所谓解骤侄子的身份,又如何能是真的呢?他是谁的人?不可能是杨太保,否则他与菡萏呼应,是便绝妙的搭配,快刀谢珩,可否为我答疑?”

  “当年王喜兵行船栅岭,遇金兵埋伏,这厮弃军先遁,逃往山下,我本想趁乱下手,却不想自林中跑出十几个与他一般打扮之人,我只能尾随一骑下手,砍了马上之人脑袋才发现是个‘幌子’,我见他形貌与我有五分相似,又在他身上搜出数封家信,便冒了他‘王喜亲兵解骤’的身份,想要潜伏到王喜身边,但还未及得手,王喜这个‘三姓家奴’就被多方联手弄死了,王喜死后,部众先是遭到排挤拆分,又因与杨、史均有嫌隙,被天子看中,许多兵将被召入侍卫步军司,我凭着一身功夫和狠辣手段一路升迁。不久后,解冠自乡下来投,要到临安疗病,我知此事绝非寻常,倘若一味躲避,势必引人怀疑,只能凭着家信中的些许信息勉强支应,但解冠一见我面就高呼叔叔,与我分外亲昵,如他所说,解骤养育他十年,直至解骤从军才洒泪分别,此等亲缘岂能认不出我是冒牌货,唯一的解释就是真正的解冠已死,眼前的解冠乃是他人派来的探子,以疗病为名强留解府,乃是为了贴身监视。”

  “应对此事,最好的策略是以不变应万变,所以你将他留下来。”

  “英雄所见略同,经我暗中查探,此人乃是史相爷的人,到我府中,乃是为了通过我,窥视天子炼丹的丹方。”

  “丹方?史相爷也想长生。”汪迟不解。

  “狗屁的长生,丹者,毒也,铅汞入腹,安有善终?他无非是想测算天子几时驾崩,好早做谋算。”

  “解指挥使……”

  “叫我谢珩吧,面具戴了十年,该摘下来了。对了,这是你的鸽子吧。”谢珩从怀中取出一只白鸽。

  “不错,鸽子腿上还有一张小字条。”汪迟微微一笑。

  谢珩放掉鸽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卷,打开来露出二十四个小楷字:“谭粤自作聪明,望之枉死丧命,解骤局中设局,真经尚在原处。”

  “好字,好字,你这字条是要给谁?”

  “假意转给柳追烟,实则是引你谢珩现身,你引我来是让我在恰当的时候抓到你,这个恰当的时候便是将菡萏、梁风信、解骤、郭蔼声、桑仝、纯阳子等人一一除去,你通过我除掉自己,我查清你的杀人之罪,你畏罪自戕后,投名册下落将再度成谜。但是,我若此时将‘真的投名册不在谭粤、袁望之手中’的消息传出,你精心布置的局就破了一半,那些在谭、袁二人身上布置的人力会全部集中到你身上,将会超出你的应对之力。所以你一定会改变计划,先灭我的口,你让聂焕鹰故意暴露线索引我出来,就是想在确认我无法被误导之后杀人灭口,你性格多疑,不可能把成功杀掉我的赌注压在聂焕鹰一个人身上,你必定会从旁观察,及时‘补漏’,见我用迷药放倒了聂焕鹰,你必定会现身,而后便是杀死我并伪装成妖狐作案,并计划在此之后,将自己‘畏罪自杀’的结局,修改为……被复仇的陈吼刺杀而亡。”

  “解某自以为算尽机关,没想到每一步都被汪推官勘破。时也!命也!”谢珩摇头苦笑。

  “屋内的聂焕鹰人事不省,我在他身上发现尸油一瓶,与菡萏脸上胭脂中析出的油脂、解冠府中纸张浸染的油脂一般无二,此证一也,我所住房外树下埋有一尾取自梁风信尸体井旁的婆陀涉,此证二也,汪某以抄经为生,最擅分辨字迹,解府中多处匾额都是你题写的,我认得你的字,聂焕鹰给我出示门房本册,本想引我去查姜白薇、桑仝等人,但我在册子里看到你的字迹,你假扮门房,以饲马的名义暗中查探来客车马,此证三也……”

  “汪推官,就此打住吧,这是你死我活的朝堂争斗,不是你临安府衙的断案讼狱,在我现身的那一刻,死局已定。”

  “我很好奇,你的戏为什么那么足?如何能将一个被妖狐缠身之人演得活灵活现。你的结局我改不了,但你若能实言相告,对我日后再探他案,必有裨益。”汪迟虚心求教。

  谢珩哑然失笑:“你倒是个妙人,我府上原有一种花老仆,被恶犬咬伤,发病时狂如狗状,大小便失禁,外势急痛,下腹胀疼,神志不清,痛剧无赖,自抓胸膺,嚼舌啮指,咬其肤肉。”

  “原来如此,多谢解惑。”汪迟说到此处,转头看向陈吼,陈吼磨刀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向谢珩:“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来了?”

  “樱花林中,乱箭打!我见到那根断枝,便知道是你到了。而且,阿笙说那天她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叫她阿嫂……”

  “我也在你的算计里,就如当年的李大哥、汤二哥一般,我知道你倾慕于她,我见过你偷偷画她的像,你有一次醉酒,我背你回营,你一直在念她的名字,但她与汤二哥早有婚约……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为此拖延搬兵,故意害我们在山中死战,你!是你!害了汤二哥!小人!小人!”陈吼骤然出手,一刀割断自己衣摆,与谢珩断去结拜情义,第二刀直取谢珩咽喉,谢珩不闪不避,张开双手引颈就戮。

  

  

继续阅读:第八章:飞石惊破当年誓 燃樱泣尽此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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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迟案1.南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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