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今异常天气越发频繁，似乎没有春天，冬天一过，马上气温上升，进入炎炎夏日。
四月，陶景便开始穿短袖裙了，五月，她便唉声叹气，在办公室说：“才五月就这么热，今年夏天可怎么过啊！”
于宁一问她：“你还每天走路上下班吗？”
陶景为了锻炼身体，每天走路上下班，单程四公里，她走得快，只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陶景说：“太热了，已经不想走了，还是坐公交车比较好。”
于宁一说：“也好，你别中暑了。”
陶景握着手机，想点个冰咖啡喝，问于宁一要不要喝，于宁一还没来得及拒绝，手机响了，孟主任的来电。
“我不用了。”于宁一回了陶景一声，接了电话。
孟主任说，城北郊外一村里一户人家发生食物中毒，五口人，一人死亡，四人住院，这个案子不知怎么报给市长知道了，于是让疾控去参与调查，在这种情况下，卫健委给打了电话来，让他们安排一下，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孟主任还在外地出差，让于宁一带人过去协助警察，又把警方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
陶景点了冰咖啡外卖，把手机放下，继续整理工作数据，于宁一便叫她：“小陶，我俩要去出个差。”
陶景疑惑道：“什么差？”
近期没什么大事发生，她在四月也考完了职称考试，想着可以就做做日常工作按时上下班轻松一下，居然要出差？
于宁一说：“孟姐说，城北的村里出了食物中毒，让我们去看。”
陶景问：“很严重的食物中毒吗？就我俩去？”
一般食物中毒案件不严重，他们是不用去处理的，如果严重，那只他们两人也做不下来，还会有其他人一起。
于宁一说：“出事的人家报了警，警察先去了，让我们去协助。”
陶景“哦哦”两声，来了精神，说：“好的。需要我准备什么呢？”
于宁一说：“我现在也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也许要采样，我们把采样箱带上，其他等到地方看了情况再说吧。”
“好。”
于宁一联系了警方那边的联系人，是城北县上公安局副局长，姓何，何副局太忙，并未在现场，于是把在村里现场的派出所副所长的联系方式转给于宁一，让于宁一直接联系这个高副所长。
于宁一开车，跟着导航去目的地，一个叫高塔村的地方。
陶景则给这个高副所长打电话，联系上后做了自我介绍，高副所长居然并不知道他们疾控要去协助调查，只说要再去问问上级。
陶景咦了一声，比高副所长还懵。
高副所长挂了电话，陶景转而问于宁一：“于哥，我们要去吗？现场的警察不知道我们要去。”
于宁一说：“我们先去看一眼，要是用不着我们，我们就回去好了。”
陶景看了看自己手机里外卖APP的提示信息，说：“要是现在回去，我还能喝上我叫的咖啡。”
于宁一说：“别纠结你叫的咖啡了，等到地方了，你还想喝，我就给你买一杯。”
陶景说：“村里怕是没有咖啡卖。”
于宁一说：“那就到县里买。”
“好吧。”陶景揉了揉额头，车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得人只想睡觉。
过了一会儿，高副所长给陶景回了电话，说联系了上级，知道了他们的情况，欢迎他们过去。
陶景说：“我们已经在半路上了，导航可以到村子里。”
高副所说：“我让手下年轻人加你微信，给你们发个具体定位。”
陶景说：“那太好了。我的电话号码就是我的微信号。”
陶景和派出所里的民警加了微信，对方叫“彭志晁”，给陶景发了个定位，让他们直接过去。
陶景导航看了看，感叹说：“还要半小时才到，真是远啊。”
于宁一说：“小陶，你不是早就有驾照，要不，你来开车吧。不能总是我开车。”
陶景摆手说：“我开车出车祸了怎么办？”
于宁一说：“不会出车祸。你可以开慢点。”
陶景依然做鸵鸟，说：“今天不行。”
于宁一说：“那这样吧，我周末把车给你，你周末好好练习，以后出疫情差，都你开车。”
陶景深吸口气，道：“把你的车撞坏了怎么办？”
于宁一说：“你要相信自己，不会这样差的。再说，我会坐在副驾上给你做老师，可以指导你，不会让你乱开。”
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陶景只好应下来，说：“那好吧，不过，于哥，你没别的事做吗？周末不想休息。”
于宁一说：“我这不也是想一劳永逸，只要你开得好了，以后都你干这个活。”
陶景：“……”
二人到村里时，已过中午十一点，气温已经到了三十五度，从车上下去，一会儿就热得出汗。
高副所带着几个民警在村长家里询问情况，于宁一和陶景到后，便在村长家里和他们见了面。
高副所虽然姓高，但身高中等，皮肤黝黑，比较严厉。
高副所和于宁一握了手，两人互相介绍了自己的下属，于宁一便说：“我们还不知道情况，就匆匆忙忙来了，要不，你们谁先给我们说说情况吧。如果有报告，也可以发给我们看看。”
高副所于是带着两人去出事的人家，说现场给他们介绍。
一行人又从村长家里去出事的人家。
一路行来，高塔村一如S城周边其他村落，村民很少有贫穷的人家，所以家家户户都自建了楼房，有些人家的楼房还颇为豪华。
并不窄的双车道公路连接了所有人家，路边种植着槐树、榆树、枫树、银杏树等等树种，又有太阳花、月季花、三角梅等等常见园林花卉点缀各户人家的院落，走在树下，也让人觉得凉爽不少。
“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似的，住着应该挺安逸。”陶景感叹。
和她走在一起的彭志晁说：“住在村里的确挺安逸，现在村里已经通了水电气，垃圾统一收统一处理，还修建了公共厕所，公路也有专人打扫，开车进城也很快。”
彭志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和陶景大概年纪相当，所以两人颇有话谈，一会儿就熟了。
陶景问：“你对这个村里还挺熟悉嘛？”
彭志晁道：“那是啊，我老家就在隔壁村，在考上警察之前，我还在这里乡政府上过一年班。”
陶景很是佩服，连连夸赞，彭志晁之前怕是很少受漂亮年轻女孩子这样的捧场，当场红了脸，颇有些窘迫。
出事的人家姓闫，常住在家的是五口人，爷爷奶奶一个外孙和两个孙女。闫大爷如今近七十岁，妻子樊大妈比闫大爷小两岁，外孙在上小学五年级，两个孙女，一个七岁，一个四岁，三个小孩都在距离村里两公里的镇上上学，每天由闫大爷骑突突车接送。
闫大爷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都在外地打工，并不在家，这次出了食物中毒事件，闫大爷医治无效死亡后，樊大妈才联系自家儿子儿媳和女儿，让他们回家，但他们都在外地，最快的也要今天晚上才能到家。
闫家的房子修得很不错，是一栋四层楼的楼房，再加一处带着两个车库的平房，院子大约有一百多平，院子里种着一些花木，收拾得干净整洁。
因闫大爷过世了，另外四人又都还在医院，闫家的房子暂时是派出所民警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在守着。
于宁一问：“是今天早上出的事吗？”
高副所说：“是的，我们今天早上接到了报案。是闫家外孙打的电话，说他外公死了，其他人也都中毒了。”
陶景站在旁边，问：“居然不是第一时间打120吗？”
高副所说：“那个孩子挺聪明的，他打了120后，又给我们打了电话。”
“既然是食物中毒，他们吃了什么？导致都中毒了。”陶景问。
高副所说：“说是昨晚全家吃鱼，做了烤鱼、酸菜鱼还有鱼汤。鱼都是闫大爷自己在鱼塘里钓的，闫大爷酷爱钓鱼，自己有个池子养鱼和钓鱼。”
于宁一和陶景跟着高副所在闫家转了转，闫家面积不少，但是利用率并不高，四层楼只有下面两层进行了装修，而一家五口人都住在底楼的两间卧室里。
房子厨房大约十几平米，昨晚吃剩下的食物还放在冰箱里，泔水桶里则是不要的厨余，都留着。
于宁一问：“剩下的食物，你们采样送去检测没有？”
高副所说：“都采样送去检测了，你们还要不要采样？”
于宁一说：“你们要是已经送去检测了，那我们就不用采样了。我们只是领导通知过来帮忙的，这个案子，你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已经做得够好了。”
高副所笑道：“还需要你们给我们提出一些建议。”
“不敢不敢，你们才是专业的。”
看了房子后，大家又去看了闫大爷的池塘。
村长被叫了过来，给大家做介绍。
这时候太阳正当空，晒得人头晕，但村里其他村民居然并不怕热，热热闹闹跟着警察的队伍，问东问西。
高塔村也和其他村情况差不多，村里留守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这天不是周末，孩子们都还在上学，村里便只有老人和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幼儿了。
池塘距离闫家不远，约莫两百米，在村子北面，远离公路，只有一条小路连通。
“这个池塘，原来是村子里的公产，不过，这些年，村子里的土地承包给人修了工厂，没剩下多少种粮食了，而且，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年人，这个池塘，也就没什么用了，就包给了老闫。”站在池塘边上，村长如是说。
不过，他刚讲完，就有另一个老人喝道：“那叫包给老闫吗？是白给他吧？他每年给了多少钱？我们怎么不知道？还是你一个人拿了好处？没分给我们。”
村长顿时黑了脸，和对方吵起来，说：“李老三，你这话好没有道理！这个池塘，让你来打理，你来打理不？一直是老闫打理的，割草，囤水，下鱼苗，都是他做的。他的确是没有给钱，我也没有收钱，但他年底收鱼的时候，不是村里每家都分了一两条，那些不就是承包的费用。”
李老三说：“但他只是年底给大家分一点鱼，平常却不让我们来钓，也不让我们用鱼塘，这就不行。”
村长道：“这个鱼塘是他在管理，里面鱼苗是他放的，鱼的草料也是他下的，别人本来也不该来钓鱼。要是大家都来钓鱼，那他怎么管。”
李老三说：“他是看人下菜碟，人坏得很！要是你要来钓鱼，难道他没允许？我们要来钓鱼，他可不让的。呵！”
村长道：“他人都死了，你还说这种话，李老三，你积点德。”
李老三说：“不是说他家是吃鱼中毒嘛，这不就是老天给的报应，关我什么事！”
陶景听得愕然，彭志晁对她解释，说：“村里就是这样，一点小事，也会造成大矛盾。之前我们还遇到一件事，有人举报闫家制毒，害我们赶紧跑来调查。”
陶景惊讶不已，小声问：“那是真的吗？”
彭志晁说：“肯定不是真的，要是是真的，他家早被抓了。是另外一家眼红闫家儿子买了新车开回老家来，闫家小孙女在爷爷烧炭烤火的时候，把鞋子扔进去烧，产生了一股异味，这家人从闫家院子外面经过闻到了，就给我们打电话，说他家制毒。”
陶景说：“这种事要怎么处理呢？”
彭志晁说：“没什么处理的办法，我们记录后就回去了。”
陶景“哦”了一声。
两人悄悄说话期间，高副所已经让人制止了村长和李老三的骂战。
于宁一认真看了看这个池塘，池塘实在不算大，约莫一两百平方，水质不算清澈见底，但也不很差，池塘边种着几株榆树和槐树，在树荫下的水中，能看到鱼儿在游动。
于宁一对高副所说：“暂时没什么可查的，我们要去医院再流调一下闫家的人。”
高副所说：“行，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他又看了看手表，见已经十二点过了，便说：“要不先吃午饭，吃了再去。”
于宁一说：“村里应该也没吃的，去城里吃吧。”
“成。”
闫家在县人民医院住院，一行人在县上找了一家餐厅吃过午饭，就赶紧去了医院。
县公安局的两个警察和他们在医院里碰了头，互相介绍后，又交换了已知的信息。
大家都不觉得这是一个难调查的案子，因为不是凶杀案，是一家人自己食物中毒，只要等检验科给出闫家是什么中毒，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何副局和高副所对上级居然让疾控来参与调查都觉得不解，不过也不好说什么。
于宁一的意思是，他再去找闫家的人做下流调，这里应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他们可以先回去。
县公安局的警察同意了，于宁一于是得以见到了樊大妈。
这是县人民医院的老院区，建筑比较老旧，陶景走在于宁一身边，进医院大门时，她便听到于宁一轻叹了一声，她不由多看了于宁一一眼。
和于宁一共事了近一年，陶景觉得自己对于宁一多少了解一些了，虽然于宁一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平静漠然，但陶景觉得这种平静和漠然都是掩藏更复杂情绪的表象而已。于宁一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陶景看不出。
闫家食物中毒没死的几人已经洗胃，这时候在病房里输液。
因为孩子在睡觉，樊大妈便在医生办公室里接受了于宁一的问话。
闫家是樊大妈操持厨事，她给出了三天内家里的饮食单，陶景打字一一记录在笔电里，在旁边的高副所问：“你们的意思是，闫家的食物中毒，不一定是昨晚吃的鱼的问题？”
陶景回道：“食物中毒一般是有潜伏期的，有的潜伏期长，有的短。就像今年春节之后那起米酵菌酸中毒案，有人的潜伏期很短，只有几个小时，而有人很长，接近三天。闫家食物中毒，可能是昨晚的鱼引起的，但也可能是之前的某种食物引起的。”
樊大妈死了老伴，自己和三个孩子也食物中毒住院，她又难过又茫然，听到陶景这话，她当即道：“我家出这种事，会不会是被投毒呢？”
于宁一、陶景、高副所和一名县局里的警察都愣了一下。
樊大妈接着亢奋道：“是的，肯定是这样，就是陈老二家里来投毒的吧！警察同志，你们要帮我们查清楚啊，肯定是陈老二害我们家里！”
高副所道：“樊大姐，你照实回答问题就行了，没有证据，不能这样扯到别人身上。”
樊大妈说：“我就是说的实话。今年春节的时候，陈老二不是还给你们派出所打电话诬告我家嘛，说我家制毒，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们都查清楚了，是我孙女把鞋子扔进烤火炉里烧，他就说我家制毒。他没有害到我们，还被你们批评，就经常诅咒我家，肯定是他投毒的。不然我家好好的，怎么会食物中毒呢？警察同志啊，你们可要替我们查清楚，我家老闫不然死不瞑目！”
高副所只好安抚了她好几句，说一定会再去调查。
于宁一又问了樊大妈有关他们发病的情况，一一记录后，他们就送樊大妈回病房休息了。
之后，于宁一又和陶景一起去找治疗闫家四人的医生了解了四人的情况，又拿到了四人的病历，随后又和公安局和派出所的几人说了说他们的判断，便准备告辞回单位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何副局又来了电话，叫两人去他们局里。
没办法，两人只好又去了县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