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质问如惊雷悬在头顶,眼神也直直看着顾娇娇。
御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娇娇早料到此问。
她清楚帝王最忌“结党”二字,更懂“多疑”是君王的天性,唯有铁证才能消弭疑虑。
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锦盒,双手捧着递至御前。
声音沉稳如磐:“父皇容禀,儿臣既有心查案,便不会无的放矢。”
“这锦盒内,是玉佩,还有那名售卖仿造玉佩的店家证词。所有证据都指向贵妃娘娘宫中的采买太监。”
太监接过锦盒呈给皇上。
顾娇娇续道:“那店家已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
“他供称,三个月前有位穿宫装的嬷嬷找他,给了一枚真玉佩做样,让他仿制十枚同款,酬劳是五十两黄金。”
“而那嬷嬷的身型与神态,与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完全吻合。”
她话锋微顿,刻意放缓语气。
“只是儿臣不敢轻信,贵妃娘娘身居高位,二皇子殿下更是父皇倚重的皇子,他们断无理由与柳大人这等贪腐小吏勾结。”
“此事定有蹊跷,所以才联合恩国公彻查,尚未敢下定论。”
“一派胡言!”
贵妃猛地从座位上弹起,珠钗摇晃着撞出细碎声响。
她指着顾娇娇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你这毒妇,明明是你故意构陷!”
“我宫里的嬷嬷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定是你买通那店家,逼他乱咬人的!”
韩芸汐在一旁煽风点火。
她抬手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语气带着穿越者的“洞悉”。
“皇上您看,顾娇娇这招多阴险。先把证据引向贵妃娘娘,再假装‘查无实据’。”
“既撇清自己拉拢恩国公的嫌疑,又能让您怀疑二皇子,真是一箭双雕!”
她笃定顾娇娇拿不出铁证,眼底的自信几乎要溢出来。
贵妃本就被戳中痛处,被韩芸汐一激,更是气血上涌。
她猛地甩开宫女的阻拦,几步冲到顾娇娇面前。
扬手就想扇她耳光:“你这贱婢,敢污蔑本宫,今日非要撕烂你的嘴!”
“不可!”
皇后快步上前,伸手拦在顾娇娇身前。
贵妃的巴掌没收住,重重打在皇后胳膊上。
力道之大让皇后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鎏金香炉上。
“咚”的一声闷响,手腕上的玉镯都摔在了金砖上,碎成两半。
“反了!简直是反了!”
皇上拍案怒斥,御案上的砚台都震得移位。
“贵妃!你身为后宫表率,竟敢在御书房动手伤人,还冲撞皇后!”
“眼里还有朕,还有国法吗?”
贵妃被皇上的盛怒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声音带着哭腔却仍嘴硬:“皇上,臣妾是被顾娇娇气糊涂了!”
“她平白无故攀扯臣妾,臣妾一时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
皇上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碎玉镯。
“皇后向来待你宽厚,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他转向顾娇娇,眼神里的疑虑已淡去大半,只剩威严的决断。
“顾娇娇,朕给你半个月时间,务必查清此案。”
“无论是贵妃宫中的嬷嬷,还是二皇子,只要牵涉其中,一律如实禀报。”
“若半个月后案情毫无进展,朕便当你是借查案之名,行结党之实,居心叵测!”
“儿臣遵旨。”
顾娇娇躬身领命,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犹豫。
她知道,这半个月不仅是查案的期限,更是皇上对她与太子的考验。
离开御书房时,韩芸汐故意凑到她身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顾娇娇,别以为有皇上撑腰就稳了。”
顾娇娇侧头看她,眼底是全然的淡漠。
“在这大启王朝,凭的是证据,不是靠谁撑腰。”
说罢,她拂袖离去。
留下韩芸汐僵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回到东宫时,暮色已漫过宫墙。
庭院里的海棠花被夕阳染成暖红色。
刚踏入大门,侍卫长赵峰就迎了上来,躬身禀报。
“太子妃,暗卫传回消息。”
“太子殿下已处理完平泽县的收尾事宜,明日启程回京都,估摸着后日午后便能抵达。”
顾娇娇脚步一顿,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夜莫离要回来了。
想到那个在战场上冷硬如冰,私下却会偷偷给她塞蜜饯的男人,她眼底的冷意稍稍融化。
但转瞬,她又敛起情绪,沉声道:“知道了。”
“太子回府前,案必须有突破。”
“备车,我要去恩国公府。”
赵峰有些迟疑:“太子妃,如今已是傍晚。”
“且恩国公府正在为沈公子办丧事,此刻登门是否……”
“正因为是丧事,才该去。”
顾娇娇打断他。
“沈策公爷痛失孙儿,又被卷入贪腐案,此刻最是心绪不宁。”
“我亲自登门,既是吊唁,也是与他商议案情,他府中失窃的玉佩是关键。”
“晚一日查清,就多一分变数。”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恩国公府门前。
往日威严的朱红大门,此刻挂着雪白的挽联。
门两侧的石狮子被白布蒙住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味与纸钱燃烧的气息。
府里的下人都身着素衣,神色肃穆地进出。
见顾娇娇带着侍卫前来,连忙引她入内。
灵堂设在府中最靠后的庭院。
沈峒笙的灵柩停在正屋中央,上面覆盖着素色绸缎。
供桌上摆着他的牌位与生前常用的折扇。
沈策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醒目。
背脊比白日在御书房时弯了些,整个人都笼罩在浓重的悲戚中。
顾娇娇上前,亲手将带来的挽联递给一旁的管家。
又接过香,在烛火上点燃。
对着灵柩深深三鞠躬。
动作庄重肃穆,没有半分轻慢。
“国公爷。”
她走到沈策身边,轻声开口。
“逝者已矣,还请您保重身体。”
沈策缓缓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顾娇娇。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太子妃来了。”
“老臣孙儿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谈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