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着席卷黄沙而来,漫天沙尘,几乎让人看不清眼前。西北军将士们就在这黄沙飞舞中进行着操练。
萧墨池静静站在点将台上,过往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北地炽/热的太阳晒成了小麦色,风沙在他的脸上擦出细细碎碎的伤痕,给俊逸的样貌增添了不少粗犷和野性。他轻着胸口处的暗袋,那里有不久前刚刚收到的信笺,来自那遥远深宫里的信笺。
此刻的萧墨池归心似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告诉他不见亦不思?难道她不知道,他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吗?还有那个同信笺一起送来的消息,当朝太后娘娘不知因何原因,被皇上软禁了半月之久。如今他满心疑惑,那深宫之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将军!几位副将都已到帐中!”亲兵小跑过来禀告。
萧墨池立刻转身回帐,他已不愿再等了,谋划了两年,斩草之战,迫在眉睫。他必须要迅速结束这场持久的战争!回到故乡,回到爱人身边!
宋辰星自打闭锁宫门后,便潜心修佛,整日在佛堂,靠诵读经书来平复心中的怨气。灵宣递过几次信进来,宋辰星都看都没看便烧了,而萧墨池送来的信,则压在佛像下,不忍去看。
天气逐渐又冷了下来,硕大的寿宁宫寂寥的,比冷宫还甚。宋辰星立在光秃秃的树下,昂首看着那片被宫墙遮挡的只有小小一方的天空,看了一会儿,低头笑了笑,又回到佛堂里,与青灯为伴。
一篇经文还没抄完,佛堂的门突然被重重敲响了。宋辰星开门一看,竟是青玉。青玉一见宋辰星便噗通跪倒。
“娘娘!求您救救主子吧!他们如今危在旦夕,需要救援啊!”
宋辰星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她扶着门柱站住了,低声道:“出了什么事情,你快说!”
“娘娘,主子在前线,战事吃紧,粮草军械都不足,补给的车队到了崇州便被人恶意拦住住了,无法送到前线,主子派人送八百里加急给皇上,可如今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主子他们如今已经是饿着肚子在打仗了,如果十天之内,补给无法到达,恐怕将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有人想害死主子啊!”
宋辰星听的浑身发冷,她急匆匆的走出佛堂,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南春!服侍我更衣,我要去面圣!”
宋辰星一出宫门便直奔皇上的御书房,本以为会顺利见到皇上的,没想到居然被福喜拦住了,说皇上正在和大臣议事,不便见她。
“不便见?是不想见吧!也罢,我该有些自知之明的!你去回报皇上,就说我在殿外跪求,他何时有空,何时再宣我进去吧!”宋辰星冷笑着说完,便端端正正跪在殿门外福喜顿时慌了,连忙快步跑进殿里。
灵宣正站在窗前看着那长久违了的面孔,清瘦了不少,面容郁郁,像是有很多愁绪不得疏解的模样。他看到的宋辰星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郁郁寡欢的宋辰星,鲜少能见到她真心的欢笑。为何她总是这般不快活?灵宣暗暗的捏紧了拳头。
“皇上,太后娘娘说她跪求面圣,您不召见她,她便长跪不起!”福喜躬着身子进来回报。
“长跪不起?赌朕是不是心软?那朕便赌上一赌!朕千请万请,都难换她出宫一见,多少心意流水一样送过去,都难博一笑。如今,萧墨池一遇险,她便立刻来了,这让朕……如何不妒恨啊……”灵宣咬牙笑道。“你便在外面候着,什么时候人晕倒了,便利索点儿抬进来!”
秋风萧瑟,宋辰星直直的跪在御书房门口,往来的宫人们都屏气凝神,匆匆忙忙,生怕在此多停留了招来祸事。
从午时到傍晚,宋辰星就一直那么跪着,冷汗浸湿了她的宫装,寒风一吹,整个人如同丢在冰窖里一般。
而书房内的灵宣则是坐立不安,他狠狠揉碎了写坏了的纸张,踱步到窗前,那人依旧跪的笔直,仿佛是铜汁儿铸成的脊梁骨,不弯不折。终于按捺不住,他厉声嚷道:“福喜,滚出去叫她进来!”
“是!”福喜被吓的猛一哆嗦,连忙躬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福喜搀扶着宋辰星进来了。宋辰星面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宫装上膝盖的位置,两块儿明显的血迹触目惊心。
见了灵宣,宋辰星还欲再跪,灵宣心里百味俱全,咬了咬牙,挥手把手里的笔砸在福喜脸上,迁怒道:“狗奴才,滚出去!”
“是是、皇上息怒!”福喜连忙松开搀扶的手,快速退了出去,还合上了屋门。
没了福喜的扶持,宋辰星摇晃了几下,跪趴在地上。
“给皇上请安!”她虽气若游丝,仍然一字一顿地、清晰的说道。
“你非要如此待朕吗?”灵宣恨声道,双手紧紧掐进了桌案幕布里。
“这话问错了,应当是皇上非要如此待我吗?若是看我碍眼,我立刻就自尽谢恩,又何苦托无辜之人进来!别忘了,您是皇上,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当初如何答应我的,而今又是如何做的!”宋辰星讥诮的笑着,慢慢说道。
“哼!你又知道了!”灵宣冷哼,“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萧墨池究竟在宫里放了多少眼线,居然让你一个封宫锁门的后宫之人,都能知道军国大事!”
“如若不是这些眼线,我又如何能得知,皇上您一个稳坐后方的人,居然在试图害死前线苦战的将士们!摸摸你的良心!李灵宣,你对得起你父皇的托付吗?对得起你母妃的经营吗?你对得起信你敬你的万千百姓吗?”宋辰星声音凄厉,让人听来不寒而栗。
“直呼朕的名讳,你好大胆子,莫非是你认为,朕真的拿你没有办法了?朕如何对不起父皇母妃,对不起百姓?朕在除去乱臣贼子!他萧墨池依仗兵权,嚣张跋扈,自封为摄政王!打从我大夏立国以来,何曾有过摄政王一说?他狂妄自大,居然以王自封,朕已忍他数年,如今正是良机!不除掉他,朕寝食难安!”灵宣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把萧墨池除掉。
宋辰星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仰面大笑,“乱臣贼子?!如果我是萧墨池!当日拿到遗诏,就毁了,然后拥立大皇子为帝,从今往后,为所欲为!这才叫乱臣贼子!!偏偏他萧墨池傻,遗诏如何,就如何,还生怕你皇帝做的不够好,为你出谋划策,平定雪灾!战事一起,立刻又身先士卒的赶赴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这是乱臣贼子?!眼睛瞎了,才会说这是乱臣贼子!!”
“你!!”灵宣暴怒,一脚踢开凳子,冲至宋辰星身前掐住她,“你当真以为,朕是好脾性,会纵着你惯着你?你如再敢激怒朕,朕就把你绑在龙床上,让你真正成为朕的禁脔!”
宋辰星摇摇头,淡淡的笑了,“总归就是这副破烂身体,你要你便拿去,我只想告诉你,别太幼稚了,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要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次卡住军粮的事,你亲政不久,应该没这么大魄力,这主意,不是你想的吧,应该是朝中有人使的伎俩!他们心怀什么打算,你有没有想一想?与外敌交战,居然断己方粮草,何等愚蠢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战败了,外敌打进门了,谁来御敌,靠你这个皇上,还是靠朝中那些鸡鸣狗盗的大臣?”
“朝中之事,无需你一个后宫女人来操心!!”
“是!是不用我一个后宫女人操心,可我就是怕,怕你这个皇帝,脑子还没我这个女人清醒!如果萧墨池死了,那您的皇位还能坐几天,我们拭目以待!你不要总以为是萧墨池权势滔天,忤逆你这个皇上,如果没有他压制着,还有多少龌龊事情要发生,你根本想象不到!”宋辰星疲惫极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破了个大洞,所有的力气和热量都在慢慢流走。她掐了掐自己的腿,可是也感觉不出来多疼,“那么多将士……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就为了你一己私/欲,白白死了吗?李灵宣,如果他们真的死了,那我就到皇陵前撞死,以死谢罪!我愧对先皇托付,将你教养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废人……”话未说完,她的身体一软,重重往下坠去,灵宣连忙托住她,“福喜,快喊太医来!!”
宫里的人,大多都是心思玲珑,精于算计的,太医也不例外。
张恒远作为首席太医,在宫里已经当了近三十年差了,服侍完先帝,又服侍新帝,能在首席太医这个位置上待三十年,他的心思不可谓不深。
看着龙床上的太后,张恒远的心里狠狠哆嗦了一下,数日之前,他也曾在不得轩为太后诊治过,不过当时他只当是太后移居不得轩缅怀先帝,并不曾多想。可今日,居然是在在皇上寝宫的龙床上,为太后娘娘诊治,这可真是他从医以来,遇到的最诡异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也知道太后娘娘比皇上大不了几岁,可谁能想象得到,这太后居然和皇上会有什么苟且。
“诊治了半天,可看出什么名堂!”天启帝阴沉沉的立在一旁,双眉紧锁。
张恒远抖了一下,连忙松开诊脉的手,躬身回道:“回皇上话,太后娘娘是旧疾了,她天生体寒,极为虚弱,需要精心调养,不宜大喜大怒。”
“那你就开药房,该怎么调养,就怎么调,总归要把人治的好好的!”天启帝淡淡说了句,目光一直盯着龙床上的人。
张恒远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皇上,微臣并不善于妇科,所开的方子,也多数以治病为主,调养之事,恐难胜任,不过太医院新近了一命太医,他师从医学圣手段锦松,是段锦松的侄孙,在调养之道上颇有见解!”
“那就叫人过来诊脉,出方子!总之,我要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太后,你听明白了吗?”
张恒远腿一软,连忙答道:“是是、微臣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