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一层叠着一层,每当以为可以逃离了,却又坠入更深的恐惧与痛苦之中,宋辰星觉得,也许这就是地狱了吧,无边的业火,快要把她殆尽了,她想挣扎,却又无力挣扎,只能苦苦挨着,等着灰飞烟灭的时候。
灵宣目光阴沉的盯着床上高烧不退的女人,自那夜欢/好过后,他便体力不支,睡过去了,等醒来时,却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泡在屋外的荷花池当中,如果不是荷花开得茂盛,将她托在水中,恐怕早就溺死在荷花池里了。夏末初秋,天气虽然不算寒冷,可在水中浸泡一夜也是很伤身的。
宋辰星自打被救起来,就一直昏睡着,高烧不退。太医来诊治,只说是伤寒,可一剂又一剂汤药喂下去,病情总不见起色,人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你就这般抗拒朕吗?死都不怕,却怕待在朕身边?”灵宣目露哀色,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自幼年那次初遇,这张脸就仿佛是用刻刀刻进了他的脑海中,磨灭不去。也曾隐秘的想过,为什么这般谪仙样的人物,会堕入凡尘,当了父王众多禁脔当中的一个。现在想想,那时的想法不过是妒忌罢了,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都会希望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只供自己赏玩。
“快点儿好起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灵宣垂首,在她紧闭的双目上吻了一下。
宋辰星挣扎着清醒过来,已经是五日后了,她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阳光透过窗纸,映出一团昏黄。嗓子干涩的像要着火一般,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门轻轻响了一声,脚步逐渐靠近床铺,宋辰星眨了眨眼,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那个小鹿一样可爱温顺的孩子,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的这个,是一匹残忍狡猾的恶狼!关于那个夜晚的种种,宋辰星已经不想再去回想,她厌恶的闭上双眼,侧头到一边。
“辰星……你醒啦?要喝水吗?你这几日水米不进,我很担心,厨房备着米粥,要吃一些吗?”灵宣激动的冲过来,握住她的手,连声问道。
宋辰星闭目不答,只做没听见。
灵宣不泄气,依旧轻声细语,“辰星,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强迫你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些,以后不会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你说句话好吗?这些天你昏睡着,我很担心、很担心你像父皇母妃他们一样,离开我,你说句话吧,我、我给你端水来!”灵宣连忙跑到桌案处,把温在暖壶里的茶水倒出来一杯,送至宋辰星口边。
宋辰星是铁了心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任他怎么讨好怎么道歉,都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愿睁眼看。灵宣折腾了半天,最后只得颓然离开,让南春进来伺候。
南春一见宋辰星的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主子,您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您快喝点儿热水吧!”
“不忙,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宋辰星借着南春的力量坐起身来,嗓子嘶哑的像是要裂开,每说一个字,都疼痛不已。
“主子,如今还是在不得轩,您那日可真真是凶险,您可不能那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啊!不然,奴婢如何对得起云冉姐姐的嘱咐!”南春含泪给她喂了几口热水。
热水入了肚,火辣辣的嗓子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那日投池,其实并非是宋辰星本意,那逍遥散吃的太多,人的意识就是混沌的,她只知道心中郁愤难平,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落入那荷花池中了。她重活一世,不甘愿就这样死了,她还想,看到萧墨池平安归来的那一日,还想看到小妹出嫁,她心中有太多不忍割舍的东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上绝路。
“我在不得轩昏睡几日了?”宋辰星问道。
“回主子的话,有五日了,自那日您来次赴宴,就不曾离开过不得轩,奴婢也被命令在不得轩候着,不能回寿宁宫去!”
“五日了……不行,我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南春,帮我穿衣!”宋辰星挣扎着坐起来,要下床离开。
“主子,太医要您静养呢!主子?!”见无法说服宋辰星,南春只好服侍她穿衣,结果还未着装完毕,灵宣便冲了进来。
“你要去哪儿!”灵宣面色惊惶,冲跪在地上的南春吼道:“滚出去!”
宋辰星自己慢慢系着衣带,手脚发软,系了半天才打上结。
“辰星,你要去哪里啊!你病还没好,需要修养!”灵宣放柔声音低声道。
宋辰星垂着眼,也不看他,也不回答,低头慢吞吞的穿着绣鞋。
灵宣连忙蹲,帮她把鞋子穿上,满脸期盼的抬头望她:“辰星你看我一眼好不好?不要无视我!”
宋辰星移开视线,扶着床柱,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灵宣急了,连忙拉住她的手臂,还没来得及使劲,宋辰星便被他拉的歪倒向一边了。灵宣赶紧托住她,把她放到床榻上。
“你看你还这样虚弱,又要去哪里呢,留在这儿等病养好了,再走不行吗?”灵宣眼巴巴的看着,哀求道。
宋辰星忽然笑了,冲着灵宣缓缓道:“不行……跟你待在一个屋子里……我恶心!”
灵宣脸上血色急剧消退,颤抖的后退了一步。“辰星……你、你骗我的……对不对……”
“你就自欺欺人吧,你让我恶心,我甚至不想看到你,听明白了吗?”宋辰星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又说了一遍。字字诛心,像是利剑一样,在捅着灵宣的心脏,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僵持了好一会儿,宋辰星倦了,冷笑了一声,侧身躺在了床上,不再看他。
“你、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萧墨池可以……而我就不行呢?你好生不讲道理……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我比萧墨池年轻、我地位也比他高,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喜欢我不好吗?”说到最后,灵宣有些哽咽了,他可怜巴巴的牵着宋辰星的一缕衣带,无限渴望的望着那个侧躺在那里的女人,只要她回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为她摘下来。可是她却毫不在意,冷冰冰的践踏着他的一腔赤诚。
灵宣颓然后退了几步,然后飞快的冲出了房间。
之后的数日,宋辰星一直被软禁在不得轩,身边只有南春一个宫女伺候。每日送来的吃喝用度都是极好的,可是宋辰星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便叫南春丢出去了。只喝清水和米粥来维持性命。如此持续了几日,眼见着宋辰星憔悴下去,灵宣急得团团转。
“辰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好不好?你这样下去,病情是不会好转的!”灵宣一大早刚刚下朝,便赶到不得轩,开始了一天的游说。
宋辰星惯例是无视他的,自顾自的翻着书,或者干脆躺在床榻上睡觉。任灵宣说出一朵花来,也不搭理。
已经僵持了数日了,灵宣终于无计可施,只能服软。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同我讲话,才肯好好休养?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宋辰星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正要开口,灵宣飞快的补充道:“除了嫁给萧墨池!”见宋辰星讥讽的笑意,他又道:“辰星,不是我刻意作梗,你是太后,此生都没有可能再嫁人的!所以你不要想嫁给萧墨池好不好?”
“我起初只以为你疯了,如今我看,你不仅是疯了,还傻了!”宋辰星冷冷的笑,“如今倒来同我说我是太后了,之前我告诉你我的身份时,你是聋了吗?你放心,我是不会提出那些要求的,我这残花败柳之身,也配不上萧墨池!此生,我也和萧墨池不会再有交集!你尽管放心!”
灵宣闻言,脸色顿时轻松了不少,也有了笑意。“太好了,辰星你能想通我真高兴!”
“随你去想吧!我要发誓,永远不能挟私报复萧墨池!任何事情都要秉公处理!无论他是有功也好有过也罢!你都不能利用我和萧墨池的事情,来故意打压他!”宋辰星声音虽轻,但很坚决。
“可以,只要你好好待在宫里,我以后不许他随意出入宫便是了,让他远远的待在外面!”灵宣很痛快的答应了。
“我要回寿宁宫!从今日开始,我要静修,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能进出!”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见你?我不打扰你静修,只是去看看你也不行吗?”灵宣慌了,连忙追问道。
“不行!因为我不想见你!或者,我们就耗在这里,看看谁先耗不下去?”宋辰星面无表情的提议道。
灵宣犹豫许久,还是答应了。
当天,宋辰星便回到了寿宁宫,从此宫门长锁,除了吃穿用度定时有人来取外,其他时间和冷宫没有什么两样。
宋辰星一回到宫里,便将自己关在书房。砚台里的墨研磨好了,又渐渐放干,宋辰星提着毛笔,久久无法落下,她不知道该对萧墨池说些什么。是说从此参商永隔,还是说过往的种种统统废弃?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老天爷让她重生,是为了故意玩/弄她吗?为什么总是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又让她重重的跌到谷底,如此,还不如就同前世一般,一杯毒酒了却自己。
泪水一点一点浸湿桃花宣,宋辰星终于不再犹豫,她慢慢写下一行字:“昨日种种,皆为虚幻,此后望君珍重,不见亦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