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
赵思甜与沈宝珠站在城楼上送别了沈瑾瑜一行人离开。
连筝坐在马背上回头冲着城楼上的二人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夹着马腹与沈瑾瑜等人并肩而行。
“我们只护你到韶州边界，剩下的路你们能行？”沈瑾瑜攥着手里的缰绳，侧首看向连筝。
连筝甩了手上的马鞭子，倨傲的抬起下颚，“你瞧不起谁呢，我们在外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在京城吃喝玩乐吧！”
沈瑾瑜被她呲的面红耳赤，不等他张口反驳，连筝已经骑马跑出了几里地外，她的那些护卫立刻紧跟其后。
关内的日子过得很快，半月后，赵思甜的十五个徒弟已经会些简单的药理知识和包扎之术，与军中受了伤的将士们很快打成了一片。
四月初，屋檐上挂的冰棱渐渐融化。
天气虽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积雪覆盖的草地，渐渐有绿意冒头。
据沈瑾瑜与穆延峥打探消息回来所知，番邦那里确实有一小队吴国的兵马，约有百来人。
当时沈瑾瑜便想趁机拿下这些人。
好在被穆延嵘和乔伯颜给拦了下来。
他们扮作的商队只有十几人，且刘青山和曹福等人虽说是跟着来一起历练的，但如果贸然挑起战争，吃亏的恐怕还是他们，更别说全须全尾的回来。
而且他们此行出来还打听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消息，所以便将车上的皮毛卖掉后，暂且回来。
沈瑾瑜回到大雁关后就一直赖在赵家，吃住都和这些学生们在一起，颇有些惹人嫌。
这日，赵思甜打算领着徒弟们上山里去采药。
沈瑾瑜自告奋勇的为他们保驾护航，待上了山，众人分散开来，他便无所事事的跟在赵思甜身后，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思甜挖着车前草抬眸看向他：“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瑾瑜憋了这么久可算是等到她开口询问自个，打定主意今日要同她说个痛快。
“乔伯颜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竟然拦着我不让我直接杀了吴国那一百人，说什么会打草惊蛇，让我们先回去，结果倒好，回来后他直接说不能出兵，武帝还答应他了。”
“为何不能出兵？”赵思甜甩了甩草药根上的土坷垃，扔到了篓子里，继续挪动往前。
她走一步，沈瑾瑜就跟一步，“那个狗贼下旨要重金悬赏穆家男丁的脑袋，你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武帝在大雁关有将士们保护，给我派些兵马，让我去收拾那些吴国人就行了，可他们却把我给训了一顿。”
沈瑾瑜气得用脚踹着一旁的松树，没想到被掉下来的松果砸中了脑袋。
“你来给我评评理，我有错吗？”
赵思甜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这样的事情我没办法帮你，况且他们或许是从大局考虑，你听令行事就好。”
沈瑾瑜显然没料到赵思甜竟然和他们统一战线，当天晚上就气的回了自个家。
夜里，赵善存从军营回来时，发现女儿屋里的油灯还亮着。
若是平日这个时辰她早就歇下。
略一思忖，敲开了女儿的房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
“爹，嘉峪关那边可传来消息没有？”她一直都在默默数着日子，穆延峥说最迟不过月余就来接自个去嘉峪关。
可自从他带领队伍离开之后，就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加上今日听得沈瑾瑜说的那番话，赵思甜隐隐觉得事情发展的未必像穆延峥当初说的那样。
如今整个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书中的情节。
赵善存心摇了摇头：“你别太担心，大公子若是拿下嘉峪关肯定能给咱们送消息回来的。”
可若是拿不下呢？
赵思甜不敢问，更不敢叫赵善存担心自己，遂点了点头回屋里歇下。
嘉峪关内。
“报——有不明大军来犯！”将士骑马奔跑在长街上，一边跑一边大声通传。
“报——吴军大军来犯，距离北方城门只有五里——！报！”
唐随带着大军镇守嘉峪关，与吴军对峙已有三个月，对于吴军多次进犯已不足为奇。
只是先头那一声通报让他黑了脸，连敌军是谁都分辨不清，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底下站着的一众将士都不敢吱声。
“你们可有何章程？”唐随看着底下的人，揉了揉发疼的鬓角。
“吴军铁骑与我们纠缠数月，我们若是与他们硬碰硬只怕胜算很小，若是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攻城中消磨他们的实力方为上上策。”
此番言论让旁边站着的将士嗤之以鼻：“樊之尧，你这不就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吗？”
“那凌将军可有什么计策？”樊之尧也不恼，面上笑的一团和气，拱手询问。
“吴军的铁骑需要草料，他们围攻我们数月，想来已经耗尽，咱们不如攻出城区，一举将他们拿下，永绝后患！”
坐在上首的唐随眉头一簇，有些不大同意他的看法。
凌将军察言观色自然能看明白，于是继续开口道，“吴军铁骑不过数十万，我们却有三十万大军，唐将军，您有什么好怕的？”
唐随被他的话激怒，一个茶盏摔到他的跟前，“放肆，你敢这般同我说话，那按照你所言，悉数出兵对抗吴军，岂不是给了另外一拨人马可趁之机？”
唐随的一番话堵的凌远哑口无言。
此番会议后，唐随最终还是听取了樊之尧的计策，并让凌远带着一批人马去与外头的吴军纠缠。
众将士出了营帐，各自往回走。
樊之尧出言唤住了凌远，朝他拱手：“将军可否来我营帐喝一杯暖暖身子？”
凌远一副怕你不成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跟着他往帐内进。
一碗热酒下肚，凌远就急赤白脸的张口就骂，无外乎指桑骂槐，说唐随不过是运道好，之前有左相给撑腰，如今左相家倒台，底下的一众将士早就对他不服。
“你也是，想当初，你还是穆家军的一员，怎么会与这等人为伍，简直失了风骨！”凌远将空碗重重搁在桌子上颇为不满，“再来一碗。”
樊之尧不以为意，给他倒了一碗酒水，“没办法，我若是不离开穆家军，恐怕全家也会被流放。”
凌远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若说穆将军叛国我是不信的，但当时他带着穆家军离开实在可疑，就论带兵打仗，整个大周，我最信服的就是穆将军父子二人！”
樊之尧也喝了一碗热酒，微微倾身过去，酒碗与他相撞：“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外头传的流言其实都是真的！”
此话一出，凌远的酒意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樊之尧：“我倒是希望是真的，咱们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保住大周的边疆，护住百姓安危，可陛下昏庸，太子心胸狭隘，哪里是明君的样子！”
这番肺腑之言，若是以往他万万不敢吐出的。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哪怕兄弟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上面的两位也都是毫不在意的。
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水火不容，其实私底下两人私交甚深，没办法，上了战场，若是连身边人都没发相信，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樊之尧举起手中的酒水再次与他相碰：“穆将军已在北境称帝，有不少官员将士陆陆续续去投奔了。”
凌远一口酒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幸亏樊之尧躲避的及时，否则这酒就尧喷到自个脸上了，“我说，穆将军已称武帝，你要不要考虑带着大伙儿投奔！”
“你要我造反？”凌远压低了声音，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水，不可置信的揪住樊之尧身前的衣襟。
樊之尧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自个，“什么造反，这是拨乱反正，那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武帝的，你们就没有想过太后为何久病不愈？”
“太后年岁已高，中风之人——”后面的话凌远已经说不下去了。
大周以孝治天下，原先太后与陛下母子二人感情极为深厚，可自从太后病了，陛下也渐渐的迷上了丹药，连去看都没看过一眼。
这让人很难不联系他们彼此间发生了什么。
“外头传的那些都是真的。”
樊之尧点了点头。
凌远突然猛地站起身，一口干掉碗里剩下的酒水，眼底闪着光，“若是真的，老子愿意跟随——”
“低声些！”
“老子愿意跟随穆将——不，武帝！”他奶奶的，这憋屈的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
樊之尧也干了碗底的酒水：“明日你出城迎战小心些，届时会有一队人马帮你，你带着他们入关！”
凌远坐回原位，紧紧盯着樊之尧，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今夜不如全都说与我听就是！”
樊之尧冲他招了招手。
凌远立刻附耳过去，待听得他说的那些话，眼底的光芒怎么遮都遮不住。
“来来来，咱们今晚上必须喝个痛快！”
“这坛子喝完可不能喝了，否则明日会误了将军您的大事！”
凌远笑得开怀，等喝完了酒水这才回到自个营帐内歇下。
而他们二人喝酒的事情也被人禀报到了唐随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