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雪地难行。
赵善存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院子里，听到内里传来的动静，心愈发的往下坠。
穆鸿志终究不再是那个出入战场的穆将军，而是实实在在的武帝。
许多事情，为了大局着想，他也有诸多考量与顾虑。
想到武帝将自己单独留在营帐内商讨两个孩子日后的亲事，他的心里就十分难受。
赵善存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幸福的过日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日子如何能好过？
“爹，您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进屋？”赵思甜领着十五个徒弟一出门就看见他站在雪地里愁眉不展。
赵善存怕女儿担心，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你们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赵思甜嘿嘿一笑，“带他们去军营吃饭，武帝说我徒弟的伙食以后都到军中去吃。”
“成，你们早去早回。”赵善存看着这群孩子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赵思甜还是迅速捕捉到他的不对劲儿，“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啥事都没有，你们快去吧，再晚些，怕是啥都没有了！”赵善存推搡着她赶紧走。
大伙儿都等着她，赵思甜也不好多逗留，“那我们吃完就回来，您吃了没有？”
“哎，爹吃过了，不用给爹带回来”赵善存目送着孩子们离开后，这才关上院门，往屋里去给她娘的灵位上香。
伙头军看着赵思甜领着她的徒弟过来，只抬了抬眼皮，一视同仁的给她们打了饭菜。
大伙儿就和将士们一样，找了个避风的角落里，三两口解决完晚饭，填饱了肚子。
“一会儿你们吃完就回去歇着，高湛留下。”
被点到名字的高湛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既然已经决定和她学医，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师父！”高湛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蹲在他对面的张小梅却道：“高湛你如果不愿意，换我和师父去，成不？”
“就是，我也可以和你换！”余下的人也纷纷开口。
高湛鼓着腮帮子恼的站起身：“谁说我不愿意，我愿意的很。”
他的声音有些大，惹来军中将士们频频侧目。
赵思甜将碗筷送了回去，又问伙夫要了一份饭菜让徒弟们帮着带回了家中。
在篝火的映衬下，高湛小心翼翼的跟在还不及自己高的师父身边，“你要让我做什么？”
“急什么，去了就知道。”赵思甜领着他朝张永碌的营帐内去。
将士进去通传后，师徒二人就挑了帘子进入帐内。
“张大人，我来取东西！”赵思甜冲着在油灯下奋笔疾书的人开口道。
张永碌放下笔墨，捋了一把山羊胡，“还以为你不来了，喏，你要的东西都给你整理好了，桌上那一摞就是。”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去搬啊！”张永碌冷不丁冲着高湛吩咐。
高湛吓的脸都白了，慌慌张张的去搬那一摞书籍和纸张。
瞧着他还要去提那篮子笔墨，赵思甜先他一步挎在了胳膊上，朝张永碌道谢告辞。
离开营帐后，高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刺骨的寒风一吹，背后的冷汗沁的他心口发凉。
“你既拜我为师，以后就不必再听旁人的吩咐，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专心学医才是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赵思甜自然将他和张永禄方才的接触看在眼中。
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既然高湛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高湛望着她的背影，瞬间涌出一股要与她说明实情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走快些，这天太冷了。”赵思甜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程。
等他们回来后，赵思甜便让高湛将这些东西分发给他们。
“你们都是会读写的，对吗？”
“师父放心，我们都会！”众人站在屋内齐声道。
赵思甜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行了，都各自回屋歇着，明日一早起来，我让宝珠过来给你们教习。”
“是，师父！”五个姑娘立刻捧了自个的笔墨纸砚还有医术回了自个的屋内。
十五个人，每五人一间房，这样也方便他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夜里熄了油灯，大伙儿躺在一张炕上，都没有睡意。
张小梅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睡着的柳三春，悄声询问，“睡了吗？”
“没有，睡不着。”
“我们也睡不着。”
五个小姑娘拥着被褥坐起身来，借着外头白雪反射的光芒，看着屋内桌上摆着的书籍和一件白色罩衣，心里满满当当的。
“三春，你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张小梅抓着柳三春的手，柳三春哪里舍得掐她，“没做梦，咱们都没做梦。”
“嗯，以后我要跟着师父好好学医，就算不能做官，也可以养活自己，不用被卖给别人了。”张小梅抱着被褥呜呜呜的抽噎着。
大伙儿纷纷凑过来安慰她。
“我家里原先是做小本生意的，可近年来生意不好，加上朝廷赋税过重，我们家交不出银钱，就被官府的人给查抄了。”柳三春也红着眼眶。
“你们别哭啊，咱们这不是来学医了吗，只要学好本事，日后就不用再为这些事情发愁了。”
“对，师父都可以，我们作为她的徒弟也可以的。”
五个姑娘互相鼓励着，渐渐入了梦乡。
翌日，天刚蒙蒙亮。
十五人就已经早早起来将赵家的院子收拾的妥妥当当，就连灶台上都擦的一尘不染。
沈宝珠过来时瞧着院子里静悄悄的，还以为他们都没醒，挨个去叫了门。
柳三春打开门，见是沈宝珠，小声叫了师姐，侧身让她进了屋内。
桌上摆放着医书，已经翻动了好几页，可见她们早早就醒了。
“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呀，师父平日里都是卯时才醒。”沈宝珠被她们推搡着坐在板凳上，喝着她们给倒的热水，心里嘟囔着，她们比自个从前的丫鬟还要殷勤。
不不不，她们不是丫鬟，是自个的师妹！
沈宝珠猛地将脑海里的想法给甩了出去，站起身来道：“你们先坐，我去叫师父！”
不等姑娘们拦着她，沈宝珠已经急匆匆去敲赵思甜的房门了。
啪——
赵思甜打开门，抬手就将昨日备好的教案拍在沈宝珠的脑袋上，“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许急躁行事！”
沈宝珠捂着脑袋冲她撒娇：“师父，我知道错了，这是什么呀？”
“自个看！”赵思甜刚抬脚往厨房里去，另外三间房门被猛然打开，她的十五个徒弟齐整整的站在院子里等她发话。
“师父，我去给你打水洗漱！”有个少年十分殷勤的就要帮赵思甜去厨房打水。
“不用，你们先去用早饭，半个时辰后回来就让宝珠教你们医学理论知识。”赵思甜唤住了少年，自个去了厨房。
沈宝珠将册子往怀里一塞，便招呼大伙儿先去用早饭。
等他们走后，赵思甜才发现家里焕然一新，灶台上不仅有热水，还熬了一锅粥。
赵善存起来后，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同女儿吃完早饭便去军营里忙碌。
他前脚刚走，连筝后脚就上门来，“如何，武帝可是答应了没有？”
赵思甜收拾着碗筷点了点头：“已经答应了，届时你派个心腹在京城里对接。”
“这你放心，我有分寸，下晌我就启程回京城，待赚了银钱，我派人捎给你。”连筝满面笑容。
听她下晌就要走，赵思甜倒是有些不舍得：“你此行回去小心些，如今这世道不太平的很。”
“你放心，此行回去，我身边有帮手。”连筝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什么帮手？”
于是，连筝凑到了她的跟前与她耳语了一番，赵思甜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十五人吃过早饭便回到了院子，众人搬了凳子坐在主厅内认真听着沈宝珠讲解医书上的知识点。
赵思甜则是趁着间隙在药房里炼制药丸。
“宝珠，你师父呢？”就在沈宝珠检查众人背诵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人。
“哥哥，你进来前不会敲门吗？”
沈瑾瑜在人群里逡视一圈，没有发现赵思甜的身影，“别废话，快说你师父在哪里，我有急事！”
沈宝珠努了努嘴，视线落在药房。
沈瑾瑜转身就冲了过去，不过在进去前，这会儿倒是先敲门了。
“赵大夫，我有事找你！”沈瑾瑜站在门外道。
赵思甜将制作好的药丸存放进药瓶中，随即贴上标签，这才打开房门，“什么事？”
她一开门，沈瑾瑜就能闻到屋内传出来的一股药香，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
赵思甜眉头一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心里大概就明白他找自己要干什么了。
“说吧，你要什么药？”
望着木架上林林总总的药瓶，沈瑾瑜双目放光，“治刀伤的金疮药，然后风寒药，这个滋补的，这个也给我来瓶，还有这个！”
赵思甜拿药瓶的手一顿，“山楂丸你也要？”
“要，你做的应该比我妹做的强，万一路上我们一行人消化不良——”
“你们是打探消息去的，要这些没用，赶紧走吧！”赵思甜如他所愿，只将山楂丸放到他手里，无情的关上了药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