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乐郡王的到来,一场小风波消弭于无形。云秀和田清两人虽然心中不甘,却也只能相互瞪了一眼,随后各自跟随自家队伍的末尾登堂入席。
宴会很快开始,南曲的艺妓们纷纷登场,她们身着华丽的服饰,轻盈曼妙地舞动着,为宾客们献上了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庭院中的丝竹声声,歌舞升平,让宾客们暂时忘却了尘世的烦恼。
王绛担心云秀再惹事端,特意将她安排在北墙下的最末席,远离了长安队的队员和教练。云秀对此并不介意,她埋头专注于眼前的美食,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寻找机会请求郡王帮忙寻找云鹏。
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穿透了宴会的喧嚣,直抵云秀的耳畔。那琴声中的旋律,分明是阿兄云鹏根据《凤求凰》谱写的《鸾凤和鸣》,她曾在家中无数次听哥哥弹奏过,每一个音符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心跳。
云秀悚然抬起头,顺着琴声望去,却只见一名女子在月下抚琴,她的十指灵动,轻轻拨动着琴弦,半垂着螓首看不清面容。宾客们都被琴声吸引,停止了谈笑,静静地注视着抚琴的艺妓,聆听着琴声。
“泮有美人兮,见之不忘。见之不忘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佳人顾盼兮,慰我彷徨。愿从我栖兮,携手相将。携手相将兮,白首莫忘。”
云秀忍不住喃喃以词相和,她不明白为什么长安的艺妓竟会演奏云鹏写的新曲。江阿蛮听了诧异,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唱这曲子?”
云秀刚想回答,抚琴的女子已起身走到堂下施礼告退,灯光下她的眉眼如画,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感到忧伤的宁静与深邃。云秀的心跳猛地加速,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艺妓,竟是萧四娘!
她霍然起身,险些撞翻了面前的食案。异样的响声引得所有人回头张望,江阿蛮忙拉她坐下,小声道:“你又要干什么?”
云秀来不及解释,借口更衣匆匆离席,跟着追到了正堂后院的厢房。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四娘,问个清楚。
厢房内设有胡床食案,供艺妓们临时休息。一个婆子没好气地训斥萧四娘,抬手就在她身上拍了几巴掌。萧四娘又愧又急,气得红了眼圈儿,咬着唇不说话,似乎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
“四娘!”云秀忍不住叫出了声,她的声音里满是焦虑和愤怒。
萧四娘浑身一颤,抬头从窗户看见云秀,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云秀刚想进屋,却被隔壁冲出来的婆子们粗鲁地拦住。
“你想干什么?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一个婆子冷声喝道,她的眼神中满是鄙夷和警告。
云秀见萧四娘吃亏,本就火冒三丈,又被婆子们推搡阻拦,气得她柳眉倒竖,挽起袖子就要抢人。然而,她的动作被跟出来的柳七从身后紧紧抓住了胳膊。云秀急得跳脚道:“你放开我,我要救人,我要救四娘!”
“不可以!”柳七低声提醒,“这是郡王府,你若动手,非但救不了四娘,还会连累整个蹴踘队。”
“一日做事一人当!我现在就去求郡王放了四娘!不会连累你们!”云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柳七叹了口气:“这些艺妓不是郡王府的人,就算是郡王也做不了主。”
婆子们趾高气昂地斜睨着云秀,拉着萧四娘就往外走。萧四娘不敢反抗,她回过头,目光中充满了不舍和哀求。
“你放开我!放开我!”云秀拼命挣扎,但柳七的手却如铁钳般牢固。挣脱不掉,云秀愤怒地回头,只见柳七的眼神冷静而悲悯,却依旧坚定地对她摇了摇头。
目送婆子们一路将萧四娘拽走,云秀忍不住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愤怒。她知道柳七说的是实情,但她却真的不甘心。
眼睁睁地看着四娘被裹挟着离开,即将消失在夜色中,云秀无法再保持冷静。她毫无章法地挣扎,双手双脚又打又踢又跺,极尽所能地攻击,极力想挣脱,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彻底炸了毛。
柳七几乎控制不住她,害怕伤到她,他松开了云秀的手腕转而按住她的肩头,任由她踢打。愤怒到极点的云秀已失去了理智,眼看婆子们和四娘消失在夜色中,她却始终挣脱不开柳七的手,气得她张嘴就咬了下去。
柳七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仍旧一动不动,毫不在意地任由她咬住自己肩头。直到口中传来血腥滋味,云秀才猛地清醒过来,看着渗出的血迹,怔怔地转头看向柳七,忽然泄气地垂下头,滑跪在地上。
柳七暗自松了口气,若是这苦肉计再不管用,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看着云秀蜷缩在地上,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柳七忍不住一阵心疼,蹲下身刚想说话,却惊见云秀脸上泪痕满面。
柳七顿时慌了手脚,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是云秀的眼泪却让他彻底慌了。哪怕是面对山贼的生死关头,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即使在益州府的宴会上提及阿公,她也只是红了眼圈儿并没有哭。可此刻,她却哭了。
柳七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用手反复擦拭她的面颊,无措地安慰:“别哭了……”
其实这大约算不得哭,既无抽噎,也无哽咽,触手只有一片冰凉的水迹,不断地从他的指间淌下。
云秀本不会哭,可刚才看着柳七被咬后毫无愠恼的眼神,不知怎的,这几个月来经历的所有一切,悉数涌上心头,等听到柳七的安慰,她才发现自己竟可耻地哭了出来。
哭有什么用?能救回四娘,找到云鹏么?
云秀抬起衣袖用力擦去脸上的涕泪,站起身望着四娘消失的方向,深吸了口气,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办法救出四娘,一定要找到阿兄云鹏。
她转头看向柳七,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和勇气:“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