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绛的瞳孔瞬间地震,下意识想躲回屋里。
但当她看清只有穆英一人进来时,她她的身体又僵硬在了原地。
穆英明显松了口气,她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
两人面对面站着,周围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过了许久,王绛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猛地攥紧包袱,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然而,穆英紧紧扯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你干什么?”
“离开!”
“去哪儿?”
“……”
“没有过所,你能去哪儿?”穆英的声音中带着焦急和无奈。
“就算被抓了,至少能遣返回乡。”王绛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疯了!遣返原籍是最轻的处罚,多半会挨板子坐牢。一旦坐牢,这辈子都不能蹴踘了!”
“不能又怎样?我已经无所谓了。”王绛的声音变得平静,眼神中却充满了绝望。
“什么叫无所谓?你能不这么嘴硬!”穆英气得就去抢王绛的包袱,却没抢过来,气得她用力一拽,包袱的外皮被撕破,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除了两件换洗衣物,就只有一枚鞠球。
穆英呆立在原地,眼眶逐渐泛红,她颤抖着手指向那枚鞠球,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为什么?你明明把它看得比命还重,为什么要逃?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要放弃?”
仿佛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无情揭露,王绛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和愤怒,她猛地一脚将鞠球踢出,这一脚承载着她无法释放的怒火、悔恨和愤懑。
鞠球被踢出七八丈远,落在了墙外。
“我说了,都无所谓了!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王绛用破烂的包袱皮胡乱包起衣物就走。
穆英死死扯着她不放:“什么老天爷?怎么会无所谓?我们每天风吹日晒,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三岁起,整整十五年!为的是什么?”她的嗓音因为哽咽而变得沙哑。
“不为什么!没有这次比赛,我们一辈子只能做艺人!”王绛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但是有了这次比赛,我们就有了去长安的机会!再赢一场,只要赢了戎州队,我们就能去长安了!在那里,女人也可以做鞠客!那是我们在梦里才能做到的事。”穆英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她流着泪笑看着王绛。
王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她用力甩开了穆英的手:“那是你们的梦,你们赢了就能去长安了,跟我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如果没有你,我和阿旁早就嫁人了,根本等不到这个机会,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是你不肯放弃,你是队长,是我们的队长啊……”穆英重新抓住了王绛的手。
一听到“队长”两个字,王绛像被马蜂蛰了般,抽出手连退几大步,厉声道:“我不是!我不是队长!”
“那你是什么?”带着一丝嘲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王绛的瞳孔瞬间收缩,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条件反射般地猛转过身去,发现队友们都已回来了。
阿旁眼眶深红,泪流满面,其余人也大都红着眼睛看过来。
而云秀正一脸鄙夷地斜睨着她,手里抓着她刚刚踢出去的那枚鞠球。
至于江阿蛮,依旧是一脸清冷高傲,正垂眸把玩着一柄轻罗小扇,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弄脏眼睛。
一瞬间,王绛像是当场挨了无数的耳光,整张脸充血般烧涨起来。
两只睡眼惺忪的狗子一见云秀,顿时瞪大了狗眼,冲上来边往云秀身上扑,边摇着尾巴汪汪叫着,也不知是表示欢迎,还是在质问她怎么才回来。
云秀这才露出笑脸,蹲下身把在赛场外买的黄粑分给狗子,两只狗立即叼着卧回墙角侧头大嚼,吃得满嘴流油。
被狗子惊醒,王绛回过神来,她疯狂地推开穆英,向院门外疾冲而去。
阿旁几个纷纷上前试图劝阻,但她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向着院门外疾冲而去。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
眼看要扒住门框了,却被人从身后薅住了衣领,那只手的力量惊人,没等她反抗就已飞了起来。
王绛手舞足蹈地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没等她站起身,屁股上就又挨了一脚。
她头朝下向前滑行了几尺,擦着训练的木桩边停了下来。
“这么多人你走得了么?这种蹩脚的苦肉计少拿出来现眼!”云秀抓着鞠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果是平时,王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已经被愧疚和悔恨所淹没,只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继续向外走去。
穆英和阿旁想上前拉她,却被云秀挡住,抬手把鞠球砸在她的小腿上:“就这么走了?”
王绛原本就步履蹒跚,趔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低头看着脚边的鞠球,眼中闪过痛苦复杂的光芒,却仍然保持沉默。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气息,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鱼鳔,随时都可能爆炸开来。
长久的沉默后,王绛苦涩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是我让大家失望了……我会离开。”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尽管这个道歉听上去缺乏真诚,但云秀深知,对于王绛来说,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大让步了。即使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那高傲的头。
云秀能感觉到对方内心的无助和挣扎,这让她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就在王绛即将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云秀没有时间去思考,迅速地抬起脚,将地上的鞠球猛地踢了出去:“只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鞠球打在王绛的身后,发出了一声闷响,王绛的双手瞬间攥紧了,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显得苍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那你究竟怎样才会满意。”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无奈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