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西宁州队已经回到了客舍,云秀依旧怒气未消,一下车就火大地冲柳七嚷道:“你为什么拦着我?”
“因为京城不是讲理的地方。”柳七边说边把云秀扯进院子。
看着柳七平静的眼神,云秀猛地想起阿公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却不甘心:“那我们为什么来?为什么要比赛?”
“不到黄河心不死。”江阿蛮抬头望着远方的蓝天,“我们来了,现在心死了,就可以离开了。”
一席话,说得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趁着队员们回房间沐浴更衣,柳七迅速将这两天的事情跟李安说了一遍。
李安听得直蹙眉,问道:“那座宅子的主人是谁?”
柳七摇了摇头:“那些下人都不知道。而且,显然是真的不知道。”
李安沉默半晌,叹息道:“看来,只剩下长乐赌坊这一条线索了。”
柳七嗯了一声,说道:“我怕打草惊蛇,也怕管事的不知晓真正的幕后人,所以昨天先把他放走了。我已吩咐眼线盯住长乐赌坊,迟早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李安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长安米贵,居亦弗易。若是半个月没消息,难道能一直等下去么?”
柳七也正担心这事,试探道:“要不,你再找郭将军帮个忙?毕竟这长安我们人生地不熟。”
李安神色一黯,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怎么?怕上门被人用扫帚赶出来?”柳七调侃了一句。
李安没说话,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远处的天空半晌,苦笑道:“她赶人不用扫帚,只会用枪。”
柳七失笑,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转头见是魏明,眉头不觉微蹙:“有事?”
魏明沉默不语,却从背后拿出一个大肚窄口的酒坛,坛口顶着黑釉酒盏。他径自坐到食案旁,拍开封泥,倒出三碗酒。
魏明端起酒盏,向李安致意:“多谢李兄容留我家公子,这杯薄酒,聊表谢意。”
李安心事重重,随口应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罢,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柳七抬眼看了看魏明,目光又落在面前的酒盏上,却未动。
魏明放下酒盏,冷声挑衅:“怎么?留着养鱼?还是等我喂你?”
柳七横了魏明一眼,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盏重重地放在食案上,指向院门:“好走,不送。”
魏明不理会,继续倒酒,自言自语:“来长安前,我查过益州的赌坊。管事的都不知赌球的运作,只说主人来头不小,盘口由地痞主持。领头的地痞嘴硬,撬不出东西。手下的只说主事的是个长安口音的男人,三十多岁没胡子,自称姓李……”
柳七原本一脸不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简单说了四人在长安郊外淋雨借宿的经历,蹙眉道:“那管家明显是京中贵人府里的内侍,三十多岁没胡子,自称姓李,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魏明眼睛一亮:“巧不巧,明日探查便知。”
“那就交给你了。”柳七打了个酒嗝。
“凭什么?”魏明挑眉。
“凭我救了你家公子。”柳七回敬。
魏明冷哼:“谁要你多管闲事,抢我风头,还带走我的人,害我一路追来。”
此刻半坛酒已下肚。柳七有了三分酒,端起碗就泼了过去:“狗咬吕洞宾!谁愿意管你家的闲事!”
魏明反应迅速,抓起李安的折扇挡住酒液,随手反震了回去。
柳七躲得虽快但脸上仍被溅到几滴,抬脚踹扇子时却不慎踹倒了食案。
李安只来得及抓起酒坛子,酒盏却应声坠落摔碎,泼洒了满地酒。
那一边,柳七和魏明已经缠斗在一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拳脚交错,衣袂飘摇。
李安捡起一只还算完整的破酒盏,拎着酒坛子远远地坐到了树下看了片刻,不禁心生羡慕。他宁愿虫娘也能对他大打出手,把她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只可惜……
李安自嘲一笑,仰头喝光了酒,又倒了一碗。
酒入愁肠愁更愁。接连接几杯酒下肚,李安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因为他似乎有了幻觉,竟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李浣嗣站在李安面前,看着李安的醉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李安没动,只仰头贪看着面前人的容颜,眼神迷离道:“就是这身官服,我差点儿以为贵宾席上的那人是你。你穿着比她好看多了,这花簪……”
“这花簪是你送我的及笄礼。”
听到眼前的幻影讲话,李安瞪大了醉眼,随即苦笑道:“你果然不是真人。”
“什么?”李浣嗣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她早就把我送的东西都丢了喂狗,怎么会还留着这簪子?嘿嘿……”李安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李浣嗣意识到这人已经喝得过头了,便去拿他手中的酒盏,却被握住了手。
她脸一热,抽回手的同时下意识地看向身后,才发现刚才还大打出手的两个年轻人业已不见。空荡荡的院子里此刻只剩下她和李安两个人。
她正回头观望,忽然被扯得一个踉跄,跌到李安的腿上。还没等她站起身,已被掐住了腰身,几乎将她的腰椎勒断在怀里。
李安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嗓音颤抖得厉害:“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所以昨天才那么说。我若是她,也必不想见我。‘拼命三郎’已经死了,死在了延城,和郭叔,和待诏一起,都战死在了延城。”
她听得瞬间红了眼眶,恨其不争地怒道:“没人怪你!就连圣人也并没有怪你!”
李安茫然地抬起头,想去擦掉她的泪,抬起的手却颓然滑落下来,垂头道:“就算所有人都不怪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如果我没去接应粮草,也许就能守住城,哪怕守不住,也能跟他们一同战死,不必独自苟活。”
李安悔恨自责的话,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李浣嗣内心长久以来一直回避的角落。当年她只顾沉湎于舅父和表兄阵亡的伤痛,却忘了李安的伤痛不比她少,所以他送棺椁回京后才始终不肯露面,只遣人送还了婚书。
李浣嗣轻轻叹息,她挣脱李安的手,站起身刚要说话,客舍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马蹄声,随即闯进来几十名府兵,持枪腰刀,凶神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