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比赛终哨的响起,观众们仍然坐在原地,没有离去的迹象。全场上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于贵宾席,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最终的裁决。
李安缓步走向贵宾席,四十年的离别让他对眼前的达官贵人感到陌生。除了长乐郡王,其他人竟已全不认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主座上的绿衣女子时,李安心中一动,诧异对方如此低品级,却如此坦然地坐了上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虽然对方戴着帏帽看不清五官,他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但不及深思,随着球正的躬身施礼,李安也收回视线,跟着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长乐郡王含笑抬手,示意内侍为两人搬来座椅。他转向李安,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李都尉,你的女弟子们颇具胆识,即便是职业鞠客,也少有人敢质疑球正的判罚。”
球正显然被“李都尉”三个字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五品官任职蹴踘队的教练,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讶和重新评估的神色。
李安微微一笑,似乎对弟子的行为并不意外:“是我的教导不严。我这女弟子性格直率,行为大胆。她刚才冒犯了球正,但若球正能解释判罚的依据,或许能让她心服,当众致歉。”说话间,李安轻轻摆手,示意云秀保持冷静,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安抚和信任。
长乐郡王听后沉默不语,脸上的笑容不减。过了一会儿,他转向球正:“李都尉久离京城,你向他说明一下判罚的规矩。”
球正向郡王施礼后,站直身体,面对李安时,脸上露出倨傲之色:“李都尉久别京城,难怪不知京城蹴鞠的规矩。在赛场上,球正的裁判是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说话时,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显露出不容挑战的姿态。
云秀在李安身后,听到球正的话,心中涌起不服,她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脱口而出道:“凭什么?那比赛的意义何在?不如你们直接定胜负好了。”
“放肆!”球正脸色一变,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云秀,怒斥道:“郡王爷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云秀插嘴时,李安并未阻止她。他手中的扇子轻轻摇晃,看起来平和而有力。等到球正开始问罪,李安才示意柳七上前拦住云秀,自己则微微一笑,从容道:“自古以来,不平则鸣。她的话虽直白,却有其道理。圣人为了这场比赛,汇集了天下十道之力,我等若草率应对,岂不辜负了圣人的一片爱民之心?”李安说话时,眼神坚定,他的目光与长乐郡王相遇,传递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球正哑口无言,偷眼看了长乐郡王,遂语气强硬道:“你们进球时已经超时,那个球当然无效。我是本场比赛的球正,我宣布的就是最终结果。”
云秀气得肺都要炸了,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蛮不讲理。她张嘴刚想要反驳,却被柳七及时捂住了嘴,他用眼神告诉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李安此时也注意到球正的小动作,平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似乎想要看穿球正的心思。此事若只关乎自己一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追问明白,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他转头看向了身后,他不能也不敢拿这些孩子们的未来冒险。
心有所想,李安转头与柳七对视一眼,见对方也不着痕迹地摇着头,李安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带着队员们离场而去。
目送西宁州队的人离去,球正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看向长乐郡王时不小心对上了绿衣女官的视线。
虽然隔着白纱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球正却被对方的目光刺得冷汗直冒,忙不迭垂下了头。
但绿衣女官却未置一辞,仪态万方地起身离席。
其他官员坐着没动,长乐郡王却不着痕迹地微微欠身,一路目送女官在四名亲兵的簇拥下离去后,才迅速示意内侍传轿子。
两个小内侍答应一声,一溜烟儿跑到赛场外。
沿着赛场外的墙根,摆着上百乘轿子。由于天气炎热,轿夫和管家们无法忍受在烈日下等候,都躲在远处官道的林荫树下喝凉茶,摆龙门阵。
见到两个内侍出来,一群人立刻起身迎上去。很快,华丽的仪仗被抬入赛场,一路抬到贵宾席前。
长乐郡王这才与官员们告辞,款步走下贵宾席,弯腰上了紫檀木制的八抬大轿。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高贵的气质。
两名手持金色长柄斧钺的力士头前开道,四名彩衣侍女紧随其后,手持宫扇和香炉。其余内侍们皆尾随在轿子前后,亦步亦趋地出了蹴踘场。
刚一出场,长乐郡王就掀开轿帘低声吩咐了两句。他的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似乎有所顾虑。
小内侍一溜烟儿地跑到队伍后的一乘四人小轿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轿子随即停下,依旧一身白衣的李总管匆匆下轿。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八抬大轿,先将轿旁伺候的小内侍们打发走,然后靠近轿窗,态度恭敬而谨慎。
“让接待的小吏去客舍,命西宁州队一个时辰内搬走。不,想法赶出城去,免得夜长梦多。”长乐郡王隔着布帘吩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李总管嘴里答应着,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郎君放心,虽然他们找到人,但庄园那边的都是外人,什么也问不出来。赌坊那边也已经处理干净,没有任何痕迹。”
长乐郡王没搭话,半晌才冷冷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个李浣嗣今日在场,难保事后不会追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惶然,似乎对李浣嗣的意外出现感到不安。
李总管浑身一凛,忙低头道:“明白,小人这就去安排,天黑之前让西宁州队滚出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