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急得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出件能换钱的东西,除了头上的珠钗和玉梳。
可这些首饰并不是她的,早晚得还给别人。
没钱买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客舍,云秀纠结地进退不得,没留神停在了一家豪华酒肆所外。
酒肆的门口挂着一丈多高的青布酒旗。
眼尖的酒博士立刻迎上前拦住她,热情地招呼道:“小娘子,里面坐,吃面吃饭都有!”
云秀咽着口水,无奈道:“对不住,身上没带钱,改日再来!”
她前脚还没走远,酒博士就在她身后“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有钱穿红着绿,却连个婢女都没带,可见不是正经人,出门非奸即盗!”
云秀听得一头雾水,注意到周围人也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原来她竟忘了换衣服,把比赛服穿出来了。
这身红衣在比赛场上穿着无妨,但这样穿着走在街上,要是被坊丁武侯碰到就完蛋了。
按照朝廷颁布的正式命令,贵重的绫罗绸缎,大红大紫的颜色,只有贵族才可以穿着,平民男女只能穿着粗葛、粗麻,颜色只能是浅黄、青、黑等不起眼儿的颜色。
贵族女子出门就算不乘车坐轿,也都带着帷帽,身后跟着婢女侍儿。
像她这样穿着红衣却又独自出门的,很容易就被坊丁武侯注意上。
云秀刚想转身溜回客舍,前方的街角处就转出来两个带长刀、裹幞头穿圆领袍的男人,远远地直奔她而来,喝令她出示证件接受检查。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云秀心里一慌,想都没想地拔腿就跑。
两名坊丁没想到她敢跑,气急败坏地边追边高喊喝令她“站住”。
云秀一心只想把身后的追兵甩开,慌乱中不辨方向,竟不小心钻进了死胡同。
三面墙都足有一丈多高,想退出去肯定是来不及了。
心一横,她深吸口气,迅速后退十几步,然后加速向墙壁直冲过去。
脚尖儿蹬着墙面,壁虎游墙般手脚并用向上爬。
一步,两步,三步……
身体力竭向下坠去的瞬间,双手堪堪攀住墙头,轻松翻过墙去。
落地的瞬间,墙外胡同里传来脚步声和男人的骂声,大意是明明看见人进来,怎么没了。
墙内的园子虽有些荒芜,杂草丛生,但高大的建筑仍带着几分庄严,看着不像私宅,倒像是古庙。
云秀暂时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似乎还没用完,如果是私宅,等下被人撞上,保不齐会被扭送官府,罪加一等。
此刻逃命是第一要务,她顾不得多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过回廊,刚迈过角门,就隐隐听到一阵阵吵杂笑声,像是从旁边正堂里传出来的。
侧耳细听,面阔五间的正堂里似乎有不少人,耍笑声虽不少,又夹杂着更多恨五骂六,忿怨之声。
云秀一时糊涂了,搞不懂这里是什么地方,却也没心思弄清楚,只想趁没人快点儿离开。
刚一转身,却被斜刺里伸出的手按住了肩头。
本能地,她一个过肩摔把对方掀翻在地。
没等起身就感觉身后有异动,她就势滚翻向前,随手拎起地上的人挡在身前。
几乎同时,她被冰冷的宝剑抵住了喉咙。
持剑的人一身黑衣,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剑,带着凛然杀意。
“魏校尉?”云秀瞬间瞪大了,下意识地看向被她当作人质的人。
倾国倾城的脸上睫毛微垂,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影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眉如墨画,面若桃花,天然一段风流全在眉梢眼角。
洛云飞这才有机会说话,揉着手腕抱怨道:“我就想打个招呼,你干嘛摔我?”
云秀脑子有些乱,随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挺疼的,看来不是在做梦。
可是,这两个人怎么会来益州呢?
当初洛云飞许诺她若赢了王绛就给她二两银子,结果她当场加入了蹴鞠队,紧跟着又是命案又是提前出发,每天都有事忙,直到启程都没想起这二两银子来。
谁知今天竟在这儿偶遇!
惊喜之下,云秀早忘了逃跑,也顾不上问对方怎么会来,摊开手心道:“说好的二两银子!这回该给我了吧?”
洛云飞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上来就要账,哭笑不得道:“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说话间大门被拍得哐哐想,门外传来坊丁粗鲁的叫门声。
洛云飞心思活络,见云秀听见叫门声就变了脸色,试探道:“找你的?”
云秀顾不得多说,匆匆道:“银子,给我,快点儿!”
洛云飞生性捉狭,见她着急,故意逗她道:“要不本公子再救你一回,二两银子一笔勾销,如何?”
云秀心里急,没听出对方在开玩笑,顿时左右为难。
在公子哥儿眼里二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是对她而言却是一笔巨款,按照二十文钱一石米算,二两银子买米足够三个人吃十年。
哪怕蹴鞠队不能出线,有了这二两银子做盘缠,她也能想办法去到长安去救萧四娘。
就算真的逃不脱被坊丁抓到,就算挨顿板子个把月也就恢复了,但是二两银子,她一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来。
所以她只犹豫了一瞬间,就果断道:“不用你救,银子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洛云飞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结果云秀却选择要银子,仿佛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惊讶地看着云秀,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轻视。
穷人果然会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宁愿承受皮肉之苦和牢狱之灾。
这种舍命不舍财的选择瞬间败光他对云秀的好感,甚至让他隐隐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洛云飞取出一块碎银子,看也不看地随手一丢,冷着脸道:“拿去!以后银货两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