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的确如此。
吴小指以此为基础，通过提升食材价格，精准挤压香缘饭店和“食香缘”的利润，在盈利上形成“彼消己长”的局面，让对手陷入“做则亏，不做也亏”的两难境地。
同时在媒体上一边为自己宣传造势，一边大放烟幕，声东击西，将一颗颗足以“将军”的棋子，于不知不觉间摆至对手后方。
再以攻心为上的手段，挖走林远的干将，为己所用。
严格来说，现在的吕先生已经不再是香缘饭店的员工，或者说不再单纯为香缘饭店一家打工。他已经加盟“九城香”，是其市场营销部的主管领导之一，并兼任香缘饭店东店的总经理，职位与贺先生相当。
就是这么一件在商业竞争中再平常不过的“挖角”事件，却也体现出了吴小指的高明之处——他居然允许吕先生在事业上脚踩两只船，既无需从香缘饭店离职，不必跟林远撕破脸，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还愿意给予高薪，委以重任。
无论换成谁，但凡能够于工作中遇此“明主”，想必都得感激涕流，鞠躬尽瘁。
表面看，吴小指好似胸襟开阔，实则熟谙人性，机关算尽。
这是方克的看法，吕先生并不认同。
他在讲述自己“变节”经历的同时，也一直在试图通过列举各种实例，去展现吴小指的人格魅力。他对吴小指在人品以及工作方式上的肯定，可以看作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更为合理的理由，也可以理解为在变相地表明自己的观点。
吕先生话里话外所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即使选择“投降”，香缘饭店和“食香缘”也不会吃什么亏。从现在的形势来看，与其硬拼，倒不如跟对方坐下来谈判，效果可能会更好。
这种观点倒是与方克不谋而合。
其实不止是方克，就连贺先生和明仔也有类似的想法，他们都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若以现在自己一方的实力去跟吴小指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如果要想采取其它拖延之策，从对手那里骗得一时半刻的喘息时间，除非答应将两家饭店拱手相让，否则想要蒙蔽吴小指，也几乎是妄想。
但是如果真要在谈判桌上做出这样的承诺，即便是假的，是权宜之计，也得事先让林远知晓内情，给予授意，否则以其他人的身份而言，似乎谁都不够资格去做出决定，并承担由此而引发的种种后果。
当然方克除外，可是只要他自己不去挑明，别人对此便一无所知。
方克顺着吕先生的话往下引，继续试探着其他人的态度，听取着其他人的意见。他想看看，是否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目前最好的方法不是跟“九城香”开战，而是应该在尽量多给自己争取利益的前提下，与对手求和。
哪怕是卖身，只要价钱合适，也未尝不可。
然而直到最后，大家的情绪都已显现疲态之时，对于此种方法，仍旧是既没有人敢给予明确的肯定，也没有人明确提出异议。问题依旧是问题，依旧停留在议而不决的阶段，谁也不敢拍板确定解决方案。
最后大家约定，各自回去再想想，两天后碰面再谈。
可是方克却不能再等。
就在当晚，他拨通了吴小指的电话……
一路上，方克惴惴不安。今天是他与吴小指相约谈判的日子，可是却没有了之前的自信。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各方面都无法与吴小指相匹敌，更别提赢。对于今天的谈判，他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求死守底线即可。却在即将面对对手之前，连此信心都不再坚定，一再动摇。
他怀疑以自己的能力，到底有没有可能在谈判中，为林远争取到一份对得起他多年苦心经营的补偿，为父亲守住一丝老商人的尊严。
当方克来至写字楼楼下时，周围浓烈的商务气息令他更觉压抑。
这里是B城租金最为昂贵的地段，每一栋写字楼都以自己独特的设计风格，向路人展示着它们高端的标签。它们不约而同地显露出一种，不属于普通劳动阶层的奢华。
吴小指的新办公室，就位于其中一栋设施先进的写字楼九层，年后刚刚搬来。
在一名身着合体套装，身材、样貌均属标致的女职员的带领下，方克乘电梯来到九楼。
电梯门一开，四个金色的大字便没遮没挡地冲进了他的视线——“九城餐饮”。字体舒展，苍劲有力，有如盘虬卧龙。
“这四个字是吴总写的，后来找人刻成了匾，挂在这里当作公司的招牌。”
方克没有想到，吴小指还有这般能耐。
通过女职员的介绍，方克才知道，九楼整层数千平米的空间都归“九城餐饮”使用，而这也不过只是因为吴小指自己兴建的办公楼尚未竣工，临时过渡而已。
由此可见，对手财力之雄厚！
方可的心更慌了。
他们在一扇宽大的木门前站住，胡桃实木的材质厚重且雅致。
女职员摁动了门旁的按钮，方克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几秒钟后，门被自动打开。
“您请进，吴总在里面等您。”
方克走进了吴小指的办公室，脚步很慢，心跳却很快。
这间总裁办公室远比他想象中更大，也更简洁、朴素，却不乏高级感。
三面刻意显现出斑驳、粗糙的白色墙壁，围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目之所及，尽是公园绿色的生机。头顶的天花板呈现令人愉悦的浅薄荷色，它们共同构建起这方近两百平的天地。
整个空间没有隔档，几件胡桃木家具和石器雕塑，还有一套设计简洁的油蜡皮沙发，如零星散落般置于其中。看似随意的摆放，却有着和谐的美感。
办公室内的所有陈设都非常精巧、秀气，自带一种古旧的拙气，与几处精心设计，各具特色的绿植景观相结合，赋予空间一种灵动的视觉感。
这里完全不像是一间传统意义上的商务办公室，更像是艺术馆。
吴小指面带微笑的端坐于桌前，身后是那扇透亮的大窗，以及无边的春色。
对手的财力及审美均都打破了方克的认知，更打乱了他的思路，让脑海中本就没有确定的部署更加找不到方向。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方克问自己。
“坐呀，大侄子，来我这里就算是到家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很奇怪，这句话在方克听来，完全不像是一句虚伪的客套之言，更像是发自对方内心的真情流露。他观察着吴小指说话时的眼神和表情，似乎也是那么自然而真切。
这反倒让他感觉局促。
“想喝什么，吃什么？我这儿什么都有。”
方克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笑得很傻。
“你太紧张了，完全没有必要。就冲我跟林哥的关系，你和铁雄的关系，咱们之间是很亲近的。”
方克点头，却不是因为认同，而是在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于何时开口，如何开口。现场的主动权已经完全交予对手，他能做的好像只有在被动中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