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克走出写字楼的时候，时间已是接近下午五点。傍晚的天空依旧晴朗，阳光明媚。
在一楼旋转门两侧，楼内各公司的员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着咖啡，抽着烟，闲聊着。巧的是，那位之前将方克带上九楼，在谈判的过程中，进屋送过饮料和零食的美女，也站于其中。
“她也许是吴小指的秘书，或者私人助理。”
方克想。
美女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询问情况。
“怎么样，顺利吗？”
方克不明白，对方所说是指什么而言，也许不过就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客套，却在心里以自己的思路反问自己。
“顺利吗？……”
他顺着写字楼朝前走，此时的方克只想走路。
他回忆着之前持续数小时的谈判，思绪的重点都集中在吴小指所说的那些“实话”和“秘密”上。
虽说这次谈判的结果已定，整个过程未如想象般困难，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的轻松。方克不仅没有被对方触及底线，还得到了一些超出预期的承诺……可是毕竟世间之事都难逃对等，为此他也做出了相应的许诺，而且还是在未与林远商议之下，代其而为。
之所以他敢这样做，都是以自己相信吴小指所言属实为前提。起码在当时，方克选择了相信，认为对方并未设计，没有撒谎。
林远的健康状况大家有目共睹，就算是不知道原因，也都能明白，这绝非是吉兆。
直到今天吴小指把谜底揭开，方克才恍然大悟。他想，这种罕见的病情，一般人应该不会编造得出来，何况对方还拿出了一堆病例的复印件，以及主治医师亲笔所写的诊断书作为证明。
“中间段衰老症……”
方克在口中默念着这几个字。
通过吴小指的介绍，他已经知道这是一种早衰症，也是一种绝症。目前除了依靠昂贵的治疗方式，予以缓解病人体能衰减所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维持病人的基本健康以外，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吴小指说，目前没有任何一个专家敢对林远的病情发展作出判断，所有的外在手段都是辅助，只有林远自己的身体才能决定让他走多远。
说透了，就是看命——治病治不了命！
对于自己一直在背后为林远的治疗，默默提供支持一事，吴小指说的很坦然，也很自然。既不像是邀功，也不像是买好，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份内责任，责无旁贷而已。
方克问吴小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小指笑答：“我欠他的。”
方克又问：“既然这是林远刻意隐瞒，不愿别人知晓的秘密，你又怎么会知道？”
吴小指又笑，答曰：“就当是天意吧。他帮过我，反过来也应该给我一个帮助他的机会，这样能量才能守恒，也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方克边走边想，如果对方所言非虚，一旦有了这个原因做支撑，那么吴小指后面所说的一切便都具备了合理的动机，听似顺理成章。
吴小指说，根据他对林远的了解，要想让其摆脱辛劳的工作，放弃事业的打拼，彻底放松下来，专心调养身体，劝说是没有用的。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没有把病情摆出来。因为那样做是万万不能，林远会视其为一种越界的侵犯，而被激怒。
正是因为委婉的劝说无果，吴小指才会想到要去换一副面孔，换一种打法，直接选择从正面硬刚，通过战胜林远，将其手中之事一一夺过，逼其退位，卸甲归田。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林远会非常乐于投入到这种分输赢、论高低的商战中去，从而将体内的斗志充分爆燃，让患病的身体重焕生机。
这就如同是“鲶鱼效应”。
为了让捕捞上岸的鳗鱼可以活得更久，渔民们会在它们之中放入几条被视作是入侵者的鲶鱼。在双方的争斗中，鳗鱼好斗的本性被充分激发，存活的时间也因此而得以延长。
吴小指承认，尽管自己已经在心理上做好了与林远翻脸开战的准备，可是真正迈出的第一步却还是先礼后兵。毕竟两人相识、共事多年的交情摆在那里，他还是希望能够先以言语规劝、利益直给，外加一点点战术上的胜利，让林远可以知难而退，体面退场。
依他所想，基于林远既无后人，又罹患绝症，商业实力和战果也远不及他这么一位年富力强的对手等实际情况，其早就应该答应与之和解，并且手握那份绝对不会有失偏颇的股份，心无杂念的听从自己的安排，去到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安享富足安逸的退休生活。
然而实际情况却远比吴小指所想更为困难，林远的意志似乎格外坚定，誓要死守自己那份所剩无几的产业。
这份难以撼动的决心和忘我的坚韧，在身为父亲的吴小指看来，颇似自己在为儿子坚守、开路。细想来，虽然他曾经跟林远亲如一家，却不曾听过对方细说自己的家事。林远到底有没有子嗣，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吴小指也从未细究过，只是凭借对方的态度和生活状态判断其没有。
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判断失误后，便开始进行暗中调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方克来到了B城。
其实自打林远安排方克安到嘉瑞停车场上班时起，身为嘉瑞公司的实际负责人和股东，吴小指就已经开始注意他了。
吴小指深知，虽然同为嘉瑞公司的股东，可是林远平时并不在意嘉瑞这边的业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心思一直都不在这里。除非有极其重大的事件必须要他表态，否则他对这边的经营管理情况很少过问，更不会去操心如调换保安员之类的小事。
偏偏这一次，他却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问题上颇为费心，宁可多赔上两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也要将之前的那名并无大错的夜班保安员老赵辞退，换上一名年轻人，美其名曰是加强夜间安保。
在吴小指看来，这属实是蹊跷！
以现今的治安状况来论，一座写字楼，一个停车场，即使是晚上出事，也难有大事。任何一名接受过正规培训，合格上岗的保安员都能处理。尤其是老赵，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一年有余，对周围人和事了如指掌，身体也很硬朗。要说合适，恐怕比任何一个新人都更加合适。
为此，他还试探过林远，谎称自己已经跟某保安公司合作，以后凡涉及嘉瑞公司的保安员更换问题，都由他们全权负责，外人不得插手。
果不其然，林远听闻此言后大怒，一副誓不退让的表情。
故而吴小指坚信，方克跟林远的关系绝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