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林远长谈之后，方克感觉自己又冷静了不少。
他并没有改变去找吴小指谈判的初衷，也没有丝毫打退堂鼓的意思，只是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急于一时；在与对方相约之前，一定要反复思量，做好或进或退的两手准备。
无论谈判时的临场策略是以攻为守的“进”，还是以守为攻的“退”，即便目标的高度可以稍有降低，但是底线必须坚守。尤其是林远特别叮嘱的那几点，他一定要注意防范。
虽然对于方克的整个计划，林远都给予了正向的支持，但是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最低要求：即使要卖，两家店也只能卖一家。
尽管林远没有明说，方克也清楚的知道父亲更在意哪家店，而这样的要求也与之前他自己那种只要价格合适，两家店都可以卖掉的想法有所不同。
既然他答应了，就不能欺骗林远，让父亲失望。
因此，这些天来，方克无时无刻不在脑子里虚构着、演练着与吴小指的谈判。他希望自己尽可能把各种情况都预料到，逐一针对，设计对策。
就在他认为自己基本上已经思考成熟，可以主动向吴小指发出谈判邀约的前夕，又一件令他倍感失落的烦心事不期而至。
阿梦要走了，离开B城，带着青子一起，南下而去。
那晚阿梦开车到嘉瑞停车场，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方克。
此时的B城，处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跳动着蓬勃的生机。夜晚也因此而变得温暖而浪漫。
阿梦不想坐在“食香缘”里聊天，而是在自己的房车旁支起了小桌，摆好了椅子。
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晚，若想与友人互诉衷肠，最适合的方式，莫过于彼此坐在一处僻静的户外，于月光与微风的陪伴下，对饮小酌。
她对方克说：“我要走了……”
方克一惊。在那一霎那，他眼前的一切失去了颜色。
“去哪儿？”
“S城。”
“出差？”
方克多希望阿梦能够点头，尽管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工作……我要搬到那边去。”
“多久？”
“签了一年合同，双方满意的话会再续签。”
方克沉默地喝着啤酒。
阿梦靠在露营椅上，仰头望天。
“什么时候走？”
“没意外的话……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我手头上还有一些工作，怎么也得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方克喝着酒，有一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反复打转。想问，又觉得可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问。
“为什么要走？”
他到底还是问了，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阿梦转过头，笑望着方克。
“为了前途啊，有一个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干嘛不要。新年有新气象，多好！”
是啊，新年有新气象，确实是好事。对此方克无言以对。
“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被阿梦这么一问，方克有些糊涂。
“跟你走？……”
“对。我给他们开出的条件就是，我要带着自己的团队过去。要跟我签合同，就得签下我团队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同意了，但是只允许我最多带三个人过去。
现在我这边还差一个人，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
方克笑了，笑得很无奈。
“谢谢你，可是我走不了，这边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处理……再说，你的工作我也不懂。”
阿梦也笑了，笑得很踏实。
“我猜到了，就是想问问，要不我不甘心。”
两只啤酒瓶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今天我跟新公司走完了合同程序，意味着我在B城的生活进入了倒计时……一眨眼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到了真要走的时候，还是舍不得。”
阿梦的伤感，来的猝不及防。
“你跟他们都说了吗？”
方克岔开了话题，不想让自己已经悲伤的情绪再被对方感染。
“没有，你是第一个……不对，你是第二个，青子知道的更早，因为他也要跟我一起走。”
方克又是一惊。
“他也去？……便利店怎么办？”
“他肯定得去啊，对方愿意签我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在我的团队里，有像青子这样的技术高手。
便利店不影响，还有他爸妈在呢，最多就是晚上不通宵了呗。但是对于青子来说，这个机会同样难得……”
阿梦稍加思索后，继续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青子的过去，如果他对你说过最好；如果没有，我也不能说太多。只能告诉你，以他的才能，绝不可能一直窝在这家小便利店里，那样做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就算他可能会因为过去的某些错误而有所犹豫，我也会想尽办法去帮助他下定决心，把握机会……这是双赢，对他、对我都好。
未来想要在自媒体领域中有所作为，技术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也是一道很高的门槛，它会把大多数从业者都拦在门外。
要是没有青子，咱们之前的那部影片，还有后来我为香缘饭店、‘食香缘’所做的那些宣传短片，以及我和我的AI分身合作的直播，就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吸引那么多人关注……”
阿梦停顿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应该告诉你……那个连锁快餐品牌‘九城香’的老总，之前联系过我……”
“吴小指？”
没等阿梦把话说完，这个名字便被方克脱口而出，好似条件反射一般。
“……对，就是他。
听他的意思是想要挖我过去，开出的条件很高，不过我跟青子都不同意。我们都能感觉的出来，他是想要对付林老板。
挣钱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不过也不能不讲感情。林远这个老头儿人不错，自己的生意不行，还愿意收留七婆他们，挺有人味儿。
再说了，要是没有香缘饭店这件事逼着，那部纪录片也不会拍出来，我还是在自己的舒适圈里混，再扑腾也难有什么大起色。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机会被大公司看中，又是砸钱，又是给资源……饮水思源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只是觉得，朋友一场，在临走之前应该给你提个醒，让你多留个心眼儿，提早给自己想想后路。万一这边倒了，你也可以及时抽身。毕竟‘九城香’那边财大气粗，仅凭林老板的实力，很难斗得过他们。”
方克感谢阿梦能够对他说实话，为他着想。只是对方不清楚自己跟林远之间的关系。
别人都可以走，只有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