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宰相卫延中端坐高堂,下侧是兵部尚书程礼。
“如今天子疾病缠身,二殿下身死,太子殿下被关进大狱,你如何看?”卫延中神色淡然,慢悠悠的品茶。
程礼道:“横竖皇上不敢杀了殿下,若他身死,谁来做大荣未来的君王?难不成是三位亲王?若如此,当年皇上何必豁出性命去抢占军功。”
“一针见血”卫延中点头:“的确如此!”
程礼稍想片刻,探身道:“只是这长久关着也不是个办法,宫里的那位娘娘寻死腻活,且皇上一贯偏爱小的,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裂缝怕是难以弥补了!”
“事到如今还想着如何弥补父子裂缝?”
“怎么?不去弥补?”
宰相大人轻叹:“李延是皇上心头肉,他这一死,这父子二人关系永远弥合不了。”
程礼担忧起来,这夜长梦多,京都时局瞬息万变,岂能在此情形下干等。
他道:“那太子殿下岂不是要苦熬至皇上仙去?这至少得要个三五年吧?”“
“三五年?”卫延中冷笑:“三五年若宫中出了个皇子,你以为皇上还会将皇权交给一箭杀弟的人?”
程礼蹙眉沉重道:“不错!瞧着当年皇上和李平年争皇,闹得那么僵,甚至有了性命威胁……可到头来,还不是让李平年一党活得好好的,荣华富贵任其享用。”程礼试探,“这似乎是个死结!”
“死结也有解结的办法,不过是繁琐一些。”说罢,卫延中从袖口掏出两封信,摆在桌上,从容有度,“不过,有雷池州的高人相助,太子殿下不出一月,便可登即!”
座下程礼诧然。随即火急火燎站起身来,拿过两封信,一一拆开来看。
少倾,兵部尚书面带微笑,“却是妙计!”
卫延中道:“若想事成,还需你帮忙……”
“哪里哪里,我等同为太子殿下效力,这等小事,理所应当。”说罢,陈礼将其中一份信件收进袖口。
卫延中没来由的叹息,“可惜罗术他……未免太可怜了些!眼看我们事成,他却病倒了!”
程礼点头,那罗炎本救太子殿下于水火,又在禁军扎了根,前途比谁都敞亮,却为叫一个白锦的人殉情,死在了荒郊破庙前,胸口心脏被一箭贯穿!
听闻那罗术痛哭昏厥过两次,如今,竟是一病不起!
“罗大人如此,想着那传闻还未必是假。”卫延中垂着眸子,不动声色。
程礼干咳一声,他哪里不知罗家的桃色绯闻,不过是罗炎很可能就是罗术的儿。
毕竟弟弟是个无能草包,弟媳又如花似玉,哥哥偶尔侵占一二,也是常有之事。
“罢了,你先回去准备。”卫延中不久留人,站起身来道:“且看几日后的天下!”
……
几日后的大荣,出了一桩极为难看之事!
文王李远安在榻上被侍女一刀捅了。
那女子亦是怕了审讯,什么话儿也没留便服毒自尽。
即便人死,但这等杀皇亲贵胄的大事儿,得弄个明白,得揪出原因。
是情杀,还是仇杀?亦或是暗杀!
是非有因,定要寻出个主谋,没有主谋,也得找出主因。
天子本就病重之中,又一次听闻这等噩耗,不由的心灰意冷。
大牢之类,严审文王府上一干人的并不是旁人,正是审薛成一案的大理少卿陈迁与寺正梁济。
面对一众喊冤的无辜奴仆,梁济免不得叹息,陈迁许久也不开口。
没有人比他们知晓失败是何等滋味,原本拿逼死薛成作为投靠李延的投名状,手沾数条无辜鲜血不说,且得罪了太子,这到头,竟是一场空?!
李延失败,原本想低调行事,不再插手皇室相关……可笑的是,如今审的又是牵扯太子的案子,横竖又给捆绑上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审?”梁济看着匍匐在地的人,面露悲凉,“也许,过不了多久,伏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俩。”
“是我连累了你。”陈迁从桌子下牵住梁济的手,一只细腻柔软的手,他望着铁住的囚笼,亏欠道:“如不是我贪心,受不了徐安献这个老王八的气,想取儿代之,也不会这般冒险。”
“李远安一死,这出大戏即将落幕了!”梁济艰难呼吸,他回牵住陈迁的手,透过窄小的铁窗望向远处小片天空,“终究,是太子一党技高一筹,合着连老狐狸李平年一起收拾了。”
“事已至此,只能按程礼的交代去做,兴许还有活命。”陈迁面露痛苦,悲愤道:“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梁济握紧一分,似看开,“横竖我陪着你!”
陈迁忍不住红了眸子。
陈迁按着交代亲自写下供词,迫使众人按下手印。
--婢女翩跹,乃李平年爱妾,后赠与文王李远安,其女生性狡猾,仗着前主威风,从不将府上姬妾放于眼。且平王每每造访,皆由其闭门陪同。
“可以了。”陈济看着供词,冷笑:“皇家这诡诈阴云无一不是靠我们这些人作假……选对主子,人命、过失,一笔勾销。选错了,得提上脑袋睡觉!=。”
供词呈了上去,宰相大人很适宜的出现在天子的病榻前。
天子斜靠着软枕,满目沧桑,他看过,便将供词丢弃一边,闭眸不语。
宰相卫延中随即跪下,义正言辞道:“皇上,如今这一切幕后主使已然浮出水面,还请严惩!”
李乾逸心痛不止,他喃喃自语:“幕后主使……”
“对!幕后主使。”卫延中垂脸道:“大荣江山必定要交到李氏一族手上,皇上您只有两子,只可惜二殿下仙去,大皇子因过失被囚,与江山社稷无望!那么……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只剩下三位王爷,平王李平年、信王李鹤贤、文王李远安……现如今李鹤贤因龙袍一案被禁足、眼下李远安被李平年爱妾谋杀!那么……李氏一脉唯剩平王一人!”
宰相大人拜服在地,等了片刻,见天子面露凄苦,继而乘胜追击!
他娓娓道来。
“恕微臣斗胆!那平王早年有战功在身,此时,继承大统的人选只剩他一人,皇上若不将大任交于他,还有谁流着正统的李氏血脉?!”
“古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不是现如今的写照?”
“若皇上忘记当年与平王争江山大任时的你死我活……那李平年,倒也十分合适!”
一语破人!
沉溺在失子之痛的天子,有所顿悟!
良久,天子无力长叹:“兄弟手足互相残杀、叔辈狼狈为奸,群臣勾作一起,大荣上下便是如此!”
闻言,宰相卫延中岿然不动。
天子痛至疲倦,经年往事纷至沓来,他和温潋早年舍命夺功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李平年素来心狠手辣,从不顾及手足之情,若他为皇,定不饶了自己与温潋……也因这般,皇位必须要争,自己连同心爱之人的性命也必须要争!
即便这数十个春秋缓缓而过,保不齐那人的痛恨一丝未消!
“朕累了!看腻了皇家这些龌龊……一切,便交给你们吧。”李乾奕翻身向内,自说自话起来:“玉面郎将已死,鲲鱼脊已老,朕也该念着前尘往事,孤独终老。”
卫延中随即明白天子深意,连忙磕头,道“臣,遵旨!”
宰相大人刚出宫一步,便招来大太监德喜,道:“传皇上口谕,二皇子李延受刺客袭击,现全城缉拿刺客!大皇子李御受人诬陷,随即释放,复太子之位,重掌监国一职!”“文王李远安死于平王李平年所赠爱妾,将平王请至刑部问话!”
大太监脸色一变,急忙领旨。
“内廷禁卫军何在?”
“微臣韩玥参见大人。”
“速速将盘佘院查封,拿下老鸨、及平王亲信之人,定要活口!”卫延中负手而立,即刻补充:“后派一队人马前往平王府,只拿管家、贴身小厮,其余人等,一概不准出!”
“是!大人!”韩玥随即领命而出。
交代了个干净,宰相大人终是松了口气。
即便李平年这只老狐狸藏的深又如何,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那盘佘院是他密会其余人的场所,拷打必定得到有用的东西,随意挑出一事儿,便能定罪。
如此,一切的障碍,都清理了!
宰相大人心情甚好,已经该盘算起,在这个月内,挑个良辰吉日好助新皇登基!
忽的,有一疯人冲撞上来,纤白的十指猛得扯住他的衣袍,胡乱撕扯,狂怒道:“是你们!是你们合伙害了我的儿,我要你们偿命……。”
卫延中冷脸一看,并非旁人,正是李延生母,曾经大荣最美的女子。
大太监德喜见状,一脸嫌弃,急忙让身边宦官将人架走!
“抱歉大人,冲撞了您~”德喜替卫延中整袍,巴结笑道:“大人您没事吧!”
卫延中看着远去的疯癫背影,如今满头连城珠玉不再,青丝凌乱成堆,再过绝色,亦是一片潦草……
宰相大人虽不胜唏嘘,但未生一丝同情,成王败寇从来都是如此,他道:“宫里如何让疯人影响陛下的龙体!你这个大太监,有些渎职!”
“大人说的是,小的回去便加以管教,绝不再让这疯人影响到陛下。” 喜唯唯诺诺,笑脸恭送起卫延中,“大人您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