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是个好日子,至少对于太子一党。
二皇子李延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了,人在宫里好生养着。
逃出京郊行宫的卫渊听从卫延中的建议,先去找兵部尚书之女--程秀鸾,让她去说动在李御和李延之间摇摆不定的程礼。
只因那刑部的头儿,正是兵部尚书程礼的学生。
不论如何,得先进死牢了解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卫渊是熟悉程秀鸾的,她曾与李御侍读的谢元感情要好,且两家已定亲。
只可惜……谢元死在了南疆。
程秀鸾是在厅堂接见的卫渊。
同时,程礼也陪在一边。
卫渊鼓足勇气,看向程秀鸾,白衣素簪,未施脂粉,却盛气凌人,“秀鸾,最近可好?”
“没什么好不好,横竖是度日。”程秀鸾腰杆挺直,目光淡而坚定。
卫渊瞧了眼高坐的程礼。
他来之前,自己的老爹,让他跳过程礼,私下说动程秀鸾,岂知这老狐狸说是许久未见,偏偏要坐一起攀谈。
这程礼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先前太子得势,一个劲的巴结。
可如今形势危急,他果断的调转风向,畏畏缩缩,合着卫延中的邀请也是推三阻四不肯前去。
但卫延中也未多加责备,他同为人父,亦感同身受。
自个女婿战死沙场,以至于程秀鸾成了未进门的寡妇,先前嚣张跋扈,现如今被人戳着脊梁嗤笑,哪里会没有怨气。
那李延得势,家中只有一房正妻,若是以他兵部尚书的实力和地位,塞进去个侧妃或是姬妾,因是不难。
但卫渊是了解程秀鸾的,这个高傲无双的女子,怎可能再嫁他人!
“那个……我今天来是顺道看看你,你瞧,我们多日未在一起聚聚了。”
程秀鸾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聚散无常,不必如此刻意,你来了、看了,喝杯茶水便走。时至今日,我也不好留你。”
卫渊实在找不到能与程秀鸾单独见面的借口,急的抓脑袋,“我也有些私事……”
“私事?”程秀鸾冷笑,“如你不是谢元的友人,我哪里肯贸然见你。”
“话是这话,可我今天来,的确有要紧的事……想私下……”
交椅上的程礼干咳一声,瞥了眼过来。
“什么话,现在说,半柱香时间后,我得回去抄写经文。”
卫渊见状,再这么兜兜转转,怕是一点机会也没了。
他索性道:“收割撞丢二皇子喘疾之药这事你知道吧。”
“闹得满城风雨,我岂会不知。”程秀鸾望了眼门外厚雪,寒鸦阵阵,一派灰死之气,“所以,你今天来,是找我或是找我爹帮忙的?”
卫渊心一慌,这般开门见山,他始料未及。
“是了……那收割,已经被押入死牢,你也知收割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现如今要砍去,这样的痛楚……”
程秀鸾冷笑,“堂堂大荣的太子,如今要求一个女子帮忙,真是可笑。”
卫渊面露难看,他有点替李御下不了台。
可事实就是如此,被禁被囚,只能委托他人成事。
现如今,救收割才最为棘手和迫切,这是李御的心病,他卫渊不能不为其找解药。
“秀鸾,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子殿下一向堂堂正正的,哪里挨到住这一连串的阴谋诡计。”卫渊巴巴的看向程秀鸾,示好道:“你就看在太子殿下曾经和谢……”
卫渊的话还没说完,程礼及时打断了:“卫公子,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帮不了。天子盛怒,谁敢逆鳞?关乎的又不是别人,可是二皇子李延,皇嗣向来重如山,药的重要性,天下谁人不知……不说杀一个侍卫,即便灭他的族,也说得过去。”
“艹”
卫渊已经在心口骂陈礼这只老王八了!
这是要把话儿说绝吗?
此时,程秀鸾忽的哀叹起来,喃喃自语:“李御已经失了一个兄弟了,现如今,再失一个,我真要怀疑他的能力,如是这般窝囊,当真是他,害了谢元。”
卫渊急了,他忙解释:“战场之上,刀剑向来不长眼,不能怪太子殿下……谢元牺牲了自己却换得银渡口一战的胜利,造福万民的事情,天上的三千神佛可看着呢。”
“是啊……三千神佛可看着呢。”程秀鸾眼眶忽的一热,少有的心酸,她掉过目光看向程礼,道:“爹,这人,你觉得救还是不救。”
“救……也救不得啊……那皇上可盯着呢。”程礼打起马虎眼,百般推脱起来:“的的确确是没办法,办的不好,还容易把自个的身家性命给搭进去。太子殿下失了个侍卫,来日我挑数百个送过去。保证样样不比那个叫收割的侍卫差。”
程秀鸾笑了,没继续听程礼唠叨,她看向愁云密布的卫渊,果决道:“卫渊,你回头与宰相大人,就说我爹,打今儿起,身家性命全系在太子殿下身上了!”
“秀鸾!你胡说什么!”程礼急忙站起,脸儿抽搐,“这事儿重大,可不能轻易决策。”
卫渊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的不轻,他从未想过,对方竟如此爽快的答应救人,“秀鸾……你这是……”
程秀鸾站了起来,走至门前,细雪荡袍,寒风扬发,瘦弱的身子跨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儿:
“我亡君银渡口身死,他的赏赐,我得亲自向天子讨,若李御失败,我程秀鸾,跟谁讨去?!”
……
卫渊终是进了死牢,前脚刚踏进,呛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见到人的一刹那,卫家公子捂着嘴儿,忍着眼眶中的热泪。
收割被半吊着,垂下的脸儿,已是血肉模糊。
褴褛内衫浸满了血,有鲜艳的、有暗红的,大片裸露的肌肤没一处完好。
卫渊忍下了泪,在人开了牢门后,一步上前,半跪在他面前,急切呼唤:“收割!”
他叫了半晌,垂死的人才有了些知觉,收割缓缓抬头,紫黑肿胀的双眼,已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谁。
“是我,卫渊!”
“卫……卫公子……”收割有气无力道:“殿下还好吗?有没有受我的牵连?”
“太子殿下没派人告诉你,他秋围受伤一事,现如今……”卫渊咬了咬唇,瞥过头道:“还在京郊行宫养病,一切还是好的。”
收割血水满口,只能嘟嘟囔囔问:“殿下……受伤了?哪里?”
“小伤,很快便好,你莫要担心。”卫渊忍着哭腔,抚上肩头,却是黏糊一片,他缩了缩手,含泪哽咽:“他们打得你打的凶了……”
“只要能毁了李延的药,我这条贱命算什么?”收割忍痛呢喃。
卫渊疑惑:“收割,太子殿下让我来,是要问你为何要毁了李延的药?
收割软弱无力的身子微微一滞。
忽的一瞬间,他明白了所有。
“是……是那个人啊……”收割奔溃。
“你别急,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收割嚎嚎大哭,“是我害了太子殿下,是我……我为何这么傻,怎么就没有怀疑他,怀疑这件事。”
卫渊双手握住对方肩膀,急切的想要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收割颤声身,动了动嘴唇,卫渊立刻贴上耳朵,只听:“一个月前,有御府三等小厮拿着太子殿下的玉佩,命我在除夕夜暗巷子里撞翻东瀛使者马车,我瞧着是殿下的玉佩和府上的人,何况李延若喘疾治好,少不得和太子殿下争皇,遂按着命令,将车给撞了!”
卫渊点头,“是了……有人在从中作梗!太子殿下在行宫养病,哪里管得住御府那些打扫的、收拾的,偷一块玉佩轻而易举。”
“原来竟是如此……是我害了殿下……”收割弄明白了一切,免不了万分自责。
“这是有人计划好的,收割你不必自责,现如今是要将你救出去。”卫渊免不得好生安慰一番,才将对方奔溃的情绪缓和一些。
卫渊见时候不多,只得快速叮嘱起来:“若出得去,我会派人将你送去南边,太子殿下在南疆征战几年,沿线有好些暗桩,你去之后,只管调养生息。对了,薛成的孙子已被送了过去,你平日里多照看他些。”
“好!”收割强忍悲恸,“你给殿下带话儿,收割这次的命是殿下救的,若有下次、小的定当肝脑涂地!”
卫渊抽泣一声,抹过他嘴角的血:“没什么下一次,你好好保重,便是对李御最好的回报。”
牢外有脚步声传来,卫渊不敢久待,知道站起身来:“收割,我先走一步,你心中存着数。”
“多谢卫公子。”
收割抬起已不辨五官的脸,忽的,他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急忙喊住转身的人。
“何事?”
收割没由来的垂下头,在昏暗中犹豫片刻。
他道:“若能逃出生天,还请卫公子带话给秦虎,就说……他的帕子,我一直留着,若他想讨,随时可以来南疆找我!”
卫渊楞了一下,终是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