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逸端坐一旁,神识凝重,他二指搭在病榻之人手腕,反复静心聆听,少倾道:“无言,你来一试。”
缥缈派师叔点头,坐在梅逸让出的位置,捻声摒弃一试再试。
少倾,他二人四目相对,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 季峥内伤严重,背后刀风从肩头划之腰股,皮肉深裂,差些见骨……内在脏器也受损不少,因是各自出血,但好在吊着一口强劲蛮横气,横竖有一线生机。”
梅逸负手而立,冷峻的脸愈发严肃,他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清鸿殿。”
“好。”
骆不离一直立与室外,见梅逸和曾无言出来,端端的施礼。
“不离,你随我来。”
“是。”
梅逸和曾无言落座,不免先是一顿夸赞。
“不离,这次覆灭陈啸天实为武林除大害,你们能够成功,为师倍感欣慰……此次,你们出师大捷,江湖上一片沸腾。这不,武林盟主玄深发来邀请贴,请你过去与诸位豪杰见个面,也算是在江湖上正式露脸。”
骆不离垂着脸儿,清清冷冷的站立在空旷的殿内,听着成功后带了的名与利,没有一丝心动,半晌,他开口,“刺杀陈啸天的功劳是大师兄的,谋划和计策皆出自他一人,我三人不过是奉命行事……即便江湖盟主以及诸位豪侠有意接见,那也等大师兄伤好。”
一旁的曾无言冲梅逸使了个眼色,继而转脸问向骆不离,“师叔我倒是十分好奇你们如何能灭了陈啸天以及座下四位高手……临走之前我对季峥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战胜不了,及时止损!报仇嘛,十年不晚……“可这一次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奔雷好色,我等利用花魁将之击毙,期间借用金叶飞刀嫁祸给张叶叶,这才免了对方疑虑;后利用陈啸天之女陈诗情,引陈啸天倾巢出动,陈府被烧得干净的同时,我与大师兄;联手伤了无赦,牵引对方内伤后,又将其固本培元的药丸换成了毒药;之后决战,神出鬼没死于我和徐卿尘剑下。”骆不离不由自主垂下靥,感慨万分,“而陈啸天最后一刀,大师兄舍肉身护我,使我幸免于难。可他自己……”
梅逸对季峥舍命护人的举止没感到意外,毕竟想当初下山的时候,他对自己算是立下一个不小的誓言。
“如此顺利,当真是天助。”听完这一席话,曾无言紧皱眉目,语气寡淡道: “不离,你先下去休息。”
“是,师父、师叔。”骆不离恭恭敬敬的施礼退下。
人刚走,曾无言便开口。
“师哥,这事他们办得太顺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先前,我们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只想着他们能杀奔雷或是神出鬼没,可万万没想到,南斗狂刀就这样覆灭了?”
梅逸脸色少有的阴沉,他望向殿外的晴空,回应:“晶晶就是个草包,小伎俩多,大事上一概不行;徐卿尘和不离性格温和,想不出这些手段……唯有季峥,唯有他,才能办到。
曾无言倾身过来,“这可不是好事吗?缥缈派可不能一直以正人君子之风行事,你也知江湖纷争有时靠的就是这些下作手段!季峥身上有的、正是我们所欠缺的。”
“话是这话儿。”梅逸摇头,“可我总对季峥放心不下!许是他太过聪明。”
“师哥,其实,你想用狡猾来形容季峥吧。“
梅逸没回首,盯着远处流云,思考着什么。
“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狡猾。”曾无言补充,“令人琢磨不定,城府自然叫人看不透。“
梅逸回过头来,与曾无言对视,“你觉得没,不离这番禀告,说白了简单扼要,但还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说遗漏,只能说忽略。”
“嗯,我也咂摸出味了,刺杀奔雷,栽赃与张叶叶这事就十分蹊跷!”曾无言娓娓盘算,“季峥和楚阳偶尔下山采办,一月不过一日功夫,我缥缈派在西南角,偏僻生疏,少有武林人士来往,那季峥是如何知晓陈啸天和金叶飞刀的恩仇?且张叶叶消失多年,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是怎么找到的人?”
“再则,刺杀无赦这事上就更奇了,无赦内伤是多年前正邪两道留下的,培本固元的丹药换成毒药这事上,疑点重重!偷偷潜入换药根本不可能为之……”
“唯有,从源头上下手……可药王上的那位,岂会亲手下毒?他们是有几十年交情的。”
梅逸轻叹,“抛开这些细节,事情太过顺利,本就得疑惑……季峥受最后一刀,换做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但你我从他体内摸出一股强劲元阳,这股力道凶狠霸气,稳稳护住五脏六腑,这样的手笔,绝不是缥缈派的功夫……““倒是和魔教“天书”上的一些内力,有不谋而合的地方!”
曾无言豁然站起身来,手臂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师兄,你说什么?他体内的元阳同魔教天书有不谋而合之处? ”
“十分之一罢了!”
“你能确定?”
梅逸点了点头。
多年前,魔教祖师爷将其安身立命的天书当嫁妆送给了缥缈派开山祖师呓语,但凡继任缥缈派掌门之人必须研习。
在练之前,皆需立下誓言,在不对阵魔教之际,绝不采用魔教天书上的功法。
梅逸有幸研习,但天书蕴意宏大,数十年,他亦不能参悟透彻。
九册,他也只是学了三册而已。
但三册,足以让人领略无匹的强劲与霸道。
他不敢断定季峥体内流动的气脉全部来自天书,但绝对处于天书要义的底层。
“其实,季峥是个优秀的孩子。”曾无言由衷一句,但下一句,太过无奈,“可是,缥缈派覆灭的流言临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身上有太多的未知和不解,好歹防着些。 ”
“是了。”梅逸站起身来,“陈啸天覆灭,江西道很快被人瓜分殆尽!武林盟主为表达感谢特地划出一块富庶领地与我缥缈派。你说,我们要不要纳下?”
曾无言挠了挠头,想了片刻,摇头道:“魔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江西道大半,只剩一小半留给正道,武林盟主能给些山头与我们也是好事……但收或不收,不是我派重点。”
梅逸笑了起来。
“师哥,你笑什么?”
“笑什么?”梅逸回过脸,“这次陈啸天覆灭,明面上是我缥缈派为林氏报仇……可实际上,是有人想要瓜分江西道!打了一个义正言辞的幌子!”
“魔教!”曾无言动了动嘴皮,说出一直忌惮的二字。
事情有所通透,曾无言胆寒起来,嚅嗫问:“那季峥?”
梅逸急忙竖起纤指,否定:“不可妄下结论,眼下看紧了人。
……
梅晶晶回了山,做了十来日的小霸王。
横竖等腻歪了,忍不住去瞧一瞧自己的死对头。
缥缈派大师姐不懂内功,但她试探季峥的呼吸,淡淡地、弱弱地 , 仿佛一阵风就能微弱的鼻息吹断。
本质上来讲,她恨季峥,从小就恨!
嘴上常常祝他短寿、望他早死。
但真走到这一步,残存的良心让她老老实实等待人自生自灭,而不是趁火打劫。
巧的是,骆不离和楚阳踏了进来,见梅晶晶在,骆不离犹不得紧张一分。
“这都第十日了。”梅晶晶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眸的季峥,歪着脸问:“小师弟,你说他能熬得过吗?”
骆不离沿床边坐在,他伸出葱白的玉指搭上人脉搏,半晌,苦涩道:“再等等,指不定会有起色。”
缥缈派大师姐戏谑起来:“骆不离,要不我们备着些?”
骆不离不明,他松开手,望向人,问:“备着什么?”
“常言道,鬼域阴寒至极,要待人仅剩最后一口气之际,将寿衣帮其穿上,也算是尽最后心意。”梅晶晶笑眯眯道:“我去镇上给大师兄准备些寿衣?”
“寿衣?”骆不离愣住,少倾,他缓缓起身,眸光生寒,唇线硬冷,“休要胡说八道!”
梅晶晶被人狠狠一冲,一时失神。
回过思绪,她想起对方与病榻上人暧昧不清的关系,免不得怒火中烧!
在谁也不退让的对视中,楚阳立在一旁,摸不着头~
“你们这是怎么了?”楚阳见二人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急忙用两只膀子拉扯二人,不解道:“大师姐,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些!虽然你们从小斗到大,不至于诅咒大师兄死啊?”“还有,骆不离,大师姐也只是玩笑……你怎么没看出来?干嘛这么较真呢~”
梅晶晶气急,打落楚阳的手,仰着脸怒斥:“他哪里听不出我是玩笑,他这是护着呢!真叫我恶心!”
“师弟护着师兄很正常啊!”楚阳翘着嘴角,十分不明:“你在恶心什么?”
骆不离不愿与人争执,他收起情绪,回归一张清冷的靥,错开二人,直径出了门。
“骆不离,你给我站住!给我解释清楚你与这具活死人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