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不离提上一桶水,水里飘块抹布,摇摇晃晃朝着西厢房走去。
现下是十一月底,寒气已经上来,河水难免刺人皮肉,骆不离进了门,挽起袖口,用一根红绳从后脖颈穿过,系在两手肘端。
他站在落灰的室内,此时心情与这间雅室的木桌木椅一样,蒙了一层可见的尘。
北室隐隐约约传来卫渊的笑声。
能通过阵阵大风传到西厢房……能传到他耳朵里,那笑声很大了!
骆不离皱眉,噘了噘嘴,将双手伸进寒水里淘洗抹布,刺冷冻指的滋味随即通过细小的毛孔钻进骨头,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但还是忍着不适,拧干了抹布。
至于从哪里开始擦,他完全没有个规划,就靠在窗口处,拿着抹布敷衍式的擦着。
北室的笑声,一阵一阵!
骆不离心情莫名其妙的不爽,他不是不愿干最脏最重的活。
他那时在厨房做事,拿上扁担前往红枫坡挑水,肩头被磨得血肉一片,也是咬牙坚持了过来。
可现在不同,太子殿下---过河拆桥!
他不由的细细思考李御当自己是什么?
是最不值一瞧的小厮?
如是这样,为何时不时言语调戏,有时还逼着自己承受他的xx?
就在昨晚,自己蜷成了一只虾,任由他一只手揽着,一句怨言也没有……合着霍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倒好,暖过了,起床便不认人了!
遇见卫渊,立马指派他去干这又脏又累的活!
骆不离越想越气,巴掌大的地儿也不愿打扫了。
他气呼呼的走出门外,随即唤来一个扫地小厮,将任务丢给了他,自己去厨房看李御的药。
奉饭食的一众小厮拎着封严的食盒从后院绕了过来,正巧遇见太子殿下跟前红人,不由的冲骆不离热乎乎的打起招呼。
骆不离瞧着七八个小厮,每人拎着两只梨花盘龙食盒不由纳闷,今儿数量如此之多?
再一细想,心中气焰更是冒出一大截儿。
还能如何,定然是和卫渊一同用早膳了。
骆不离咬牙,一声不吭直径去了厨房。
其实,他醒的很早,从温热的被褥里坐起穿衣,穿戴整齐后小心翼翼的为李御掖好被角,他去过厨房看过早膳和汤药,查看完毕,快速折回,又将对方的衣物悉数拿到偏室烤热,终于将准备好一切,太子殿下便醒了。
接着,又是李御穿衣,一通忙碌下来,一口水也没到嘴,后又被卫渊指派去打扫西厢房,现下真的是饥肠辘辘,骆不离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头扎进厨房,跟厨娘要了碗粥、一碟小菜。
骆不离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舔唇之际,厨娘问是否添些,他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他没什么胃口,单纯为了果腹。
厨娘收走了空碗,骆不离哪里也不想去,就在长桌前托着腮、放空心思,腹内有了温热,连带脸上也有了光泽。
此时,门外进了个二等小厮,骆不离是面熟的,此人一直伺候在李御房内,平日里奉水擦地,也算半个眼前人。
骆不离站起身来,瞥了眼那小厮,低声道;“你过来!”
那小厮见是骆不离,巴结还来不及,急忙跟了上去。
骆不离大步在前,弯弯走走,走至一排翠竹之下,才驻足转身。
“骆大人,有何事找小的?”小厮略弯着要表示敬意。
骆不离随手摘下一片竹叶,犹豫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以往……以往……收割大人在的时候……”
小厮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听不懂面前大人所为何,一双眼睛那叫一个注目。
骆不离受不了这样直白的目光,但心中疑惑不解,他不得安宁。
“大人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问过了,我答过了,这事也就过了,小的也就忘了!”小厮还是灵活的,很快便知对方要寻问他私事。
得了这话,骆不离才算放下些羞耻,他垂脸揉搓着叶子,小声询问:“以往,收割大人在的时候,也替殿下暖床吗?
小厮一楞,随即明白了。
其实,众人巴结骆不离,并非是他在殿下面前伺候能说得上话儿,真正的原因,恰恰是因他为殿下暖了床!
这暖床可是件大事!
太子殿下早已成年,是娶妻纳妾的年龄,虽外面有一份王妃的名单,但终究没有公布开来。
没有太子妃其实不打紧,但府上连一个通房丫头也没有!
也不见太子殿下与哪位丫头私交甚好……
让人不由怀疑这太子殿下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癖好。
起初,无人相信大荣的太子会走旱路,但自从骆不离为其暖床,二人同屋同榻,一觉至天明,所有人震惊了!
胡乱猜测极有可能成了真!
且细看这骆不离,放眼京城,就没一个赶得上他这细皮嫩肉,出水芙蓉。
小厮刻意低头着不去看尴尬的人,一字一板回禀道:“收割大人从未给殿下暖过床。殿下居内室,收割大人居外室,即便天寒地冻,殿下多置些炭火,也并无其他……且从未让府中丫头事先暖过。”
“此话当真?”骆不离语气有些急。
“当真,自从御府建成,小的就被拨过来做了二等小厮,一直负责殿下屋里屋外,一切瞧得仔细。”小厮道。
骆不离琢磨了一阵,才嗯了声,让人给走了。
他丢落手中被揉破的竹叶,心情说不是好是坏。
但总归,他将心思落在了太子殿下的身上,他瞧了眼,难得一见的暖阳,想着那两人应该用过膳,也该将汤药呈上,让李御喝下。
只是,这一次喂药,有人在!
“卫公子,您一路劳累,不如先回府好好休整,晚些时候过来。”骆不离端着温热的药,看向坐在床榻不肯挪动的人。
卫渊倒是不急,他的目光至始至终落李御脸上,根本没瞧好心提议的人:“昨晚三更我便至京郊了,不忍打扰,一直候至五更,期间也打了一会盹,现下不累。”
“那……卫公子,你坐边上喝茶,小的该给殿下喂汤药了。”骆不离面色平静,端着药就杵在二人旁边。
“让我来……”卫渊依旧没正眼看太子跟前的红人,头也不抬的拿过骆不离手中的汤药,转身就冲着李御笑:“等你吃完我再走。”
骆不离觉得手掌空空的,明明汤药是被卫渊拿过去的,可他总觉得是被人夺去的。
得!
他要抢便抢,自己没什么稀罕的,有人替自己伺候李御,难道不是好事?
只是,骆不离刚要抬脚走,那边人又开始吩咐了,“去准备个热毛巾和漱口的东西,顺便去拿些蜜饯果脯。”
“没有蜜饯果脯。”
“没有?!”卫渊顿时冷下脸来,他终于从李御身上移过目光,望向骆不离,立马苛责起来:“这汤药这么黑,定然是苦若生胆,你们居然不准备?”
骆不离想了想,以往李御吃药从来不嫌弃苦的,也就没准备蜜饯果脯一类的矫情玩意,“殿下吃药……从不用蜜饯一类的。”
“混账!”卫渊发火了。
骆不离只好跪了下来,伏在地上,不言不语。
“主子没说,你们这些个下人心里没数吗?你个贴身伺候的小厮,难不成要大荣太子跟你讨蜜饯吃?”
骆不离紧闭唇,满心的委屈。
他哪里没有准备过,但李御说过,蜜饯果脯是阁中小姐做派,他才不要。
李御喝完药,连嘴都不漱的!
骆不离不吭声,他在等太子殿下帮忙解释。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李御开口帮其解围,原本稍好的心情又遭毁灭性的打击。
但他横竖不能将太子殿下这话重复给卫渊听,只好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还不快去!”卫渊斥责道。
伏在地上的骆不离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受了这等无妄之责他心里也窝火,但谁让自己是奴才呢……摆正好位置后,只能照做。
他奔至厨房,向厨娘要蜜饯果脯之类的玩意。
厨娘难为了,太子殿下一贯不喜甜食,更不提蜜饯这东西,横竖是一个子都没有。
骆不离无奈,厨娘只好端出牛乳,好代替蜜饯。
端着热腾腾的牛乳,骆不离想着这样的敷衍一定会被卫渊骂,步子就缓了很多。
这时,堂口烧火的丫头洗了洗手,拉住了骆不离的衣角。
原来,这丫头年纪轻,就爱吃甜食,从御府出来,随身携带了些糖果,没想到派上些小用场。
骆不离盯着小丫头手掌心的糖果,本该是心怀感激和喜悦的,但他没由来的火冒三丈,对着颗小小的糖果发起火来:“甜甜甜,甜齁了心!”
小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罪吓得快哭。
她本以为自己献出了宝贝,会换来几句夸赞,没想到对方发这么大的火,这是怪罪自己偷偷吃糖吗?
可御府里面没有这一条规定啊。
小丫头不禁吼的,顿时眼眶包泪。
骆不离接过糖果,抬起头看到这可怜巴巴的一幕,才知对方意会错了,他急忙解释,“我不是指你,我是骂太子呢!”
一句话,震得厨房所有人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