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峥失神片刻,等他彻底清醒,缥缈派嫡传弟子--骆不离正淡看向他。
“奥……我……我来,是给你送墨。”季峥心里一陷,有些惊慌失措。
何时自己说话打结了?
未免难看,他随即捋直舌头,看着比自己稍稍矮些的人道:“十年未见,我一时竟认不出你来了……在我的印象中,你还那么小……”
骆不离淡然一笑,“没能和众师兄与一块成长,却有一丝遗憾。日后若归,还请大家勿要生分。”
将表面话说的如此亲切自然、无半分的忸怩假意,季峥当真觉得,梅逸和徐意柳对其十年的困养是正确的。
如若放在他们一处,对方不是受楚阳的影响,就是遭梅晶晶的磨折,乌七八糟的环境下,骆不离还能生的如此矜贵清朗吗?
“你怎一眼瞧出我是谁?”季峥心情复杂,他道:“难道这十年……我不曾有一丝变化?”
骆不离眼神微敛,继而坦然道:“大师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师弟岂敢忘却。”
这话说的,还真是有准头。
季峥实乃佩服。
其实,若骆不离明明白白的说,一刻不曾忘记自己的容貌……这样对于有心之人来说,未免惹人遐想了些。
可骆不离却拿恩情说事,一切便顺理成章,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举手之劳,那日梅晶晶如此对你,换谁都会那般做的。”季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胜似梨花的少年,搜寻着一些可供攀谈的话题:“你这是归家吗?”
骆不离点了点头,淡淡的笑意似云似雾。
他道:“我从山巅练剑归来,这个点,师娘的红豆粥正是香浓。”
季峥的内心,开始波澜起伏了……
自己练剑是在破败的操练场上,乌鸦一般的聒噪人堆里。
而骆不离练剑,则在狂狼飞涌的高山之巅!
自己吃的,是食堂大娘全凭心情做的饭菜。
而骆不离吃的,却是徐意柳亲手煨的红豆粥?!
这样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不过,最让季峥意外的是,从骆不离口中说出的---“师娘”二字。
极其亲切自然,不带炫耀。
季峥由衷暗叹,梅逸和徐意柳,果真是偏心的!
“大师兄这点儿到这,想必未曾用早膳,不如与我一起……”
骆不离的话没说完,季峥便断然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只是受命前来给你送笔墨,其余之事,不敢贸然造次,我这就回去。”
季峥不敢贸然见梅逸是真。
但他这般果决,说到底,还是骆不离不愿与自己过多言语。
于是,他的反问甚为精妙。
十年未见,季峥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只是,对方偏偏不提往事唏嘘、今日如何……
而是邀他去见梅逸和徐意柳。
有生以来,季峥觉得自己,盘佘院那个叫阿逸的男倌没区别。
遇到这样带着点矜贵清冷、方方面面远超自己的人,简直低入尘埃中去了。
季峥畏惧与这样的人物并肩。
任谁投过来一眼,他们之间,高低立判!
……
季峥的一路,走的甚为失神、甚为漫长。
他竟然从辰时走至黄昏。
他竟不知何时入的珍禾堂,何时楚阳端着饭碗,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整整一天去了哪里?”楚阳挑挑拣拣着季峥碗里的白菜,小声道:“你该不会昨日受我影响,身心实在吃不下,偷偷下山去找男倌了吧!”
“可不对啊……如是找过男倌不该浑身通泰、精神气爽嘛?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季峥随即抬起头,向口无遮拦的楚阳投来毒辣的目光。
“也不对,师叔见你没来,居然问都没问,显然是知晓你行踪的。”楚阳竖起筷子逼问道:“快说,你今天去哪里晃荡了?”
“我去后山给骆不离送笔墨了……”季峥回神,提起手边的筷子,“师叔昨夜又喝多了,才命我去的。”
“奥~原来是给我们可爱的小师弟送笔墨去了……”楚阳明了,又挑拣了对方碗里的白菜。
只是,这次他没有果断送入口中,就这么举着菜叶,思索着。
忽的!
他浑身一颤,探出脑袋,急切道:“难不成,你见到骆不离了?!”
季峥点了点头。
“我去!你竟然第一个见到骆不离了……”楚阳一把拍下筷子,拉着他的衣袖火急火燎问:“快说快说,我们这位小师弟如今成了什么模样?是个不堪压力的庸碌之辈,还是成了师父心目中一剑荡天的少年天才?”
“我只是单单见他一面,说了三五句话而已,怎知他的修为如何。”季峥啃了口窝窝头回应:“但绝不是庸碌之辈……”
“不是庸碌之辈,那你这副被白。嫖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季峥白了一眼,“你说话干净点,从来都是我季峥白嫖别人,谁敢白嫖了我去!”
“好好好,既然你看不出他的修为,那样子呢?样貌如何呢?”
楚阳第二关心的便是对方样貌。
在他这个以貌识人的肤浅认知里,若是骆不离空有一身高超武艺,长的却是一副歪瓜裂枣,那多少要将英武打折。
“是长偏了正道?一副寒酸小乞丐模样?”
“不是。”
“那是平平常常,中人之姿?”
“不是。”
“难不成貌若天仙?”
“也不是……”
楚阳对于眼前这个没有饱读诗书的人有些无奈。
他只能拿着参照物来跟他比划,“与我的阿逸比呢~”
季峥终于正视起楚阳,想了片刻道:“差远了!”
“嗯……我就知道他差阿逸远了……”楚阳满意的缩回身子,慵懒道:“若是时间倒回二十年,我们师父的样貌那是冠绝天下,阿逸其余地儿十分寻常,不过那双有师父七分的眉眼,却让人叫绝……骆不离小的时候,是长的清秀澄净,可长开后,又能如何夺了光彩去?”
“等你见着他就明白了……”季峥攒了攒筷头,吃起饭菜来。
“嗯,是很快就能见到了。”
季峥赫然问:“什么很快,骆不离不是一直在后山吗?”
楚阳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呢~今日早上,师叔说骆不离将归。”
“将归?!”季峥一晃神,彻底放下筷子,“是要从后山回来吗?”
“啊呀呀,大师兄,你干嘛这副吃惊到不行的样子……这样大的反应,可不是你寻常行径!”
“只是突然了些,他都在后山待了十年了,一下要回来,我难免……”
楚阳坏笑起来。
他了解季峥,平日里对方只对练剑一腔热血,寻常事物很难入心。
这样一番神态,却是见所未见。
楚阳探头悄咪咪问:“你今日见了我们的小师弟,回来就神不守舍,说……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
“没有?”
“真……真没有。”季峥的底气有些不足,他不愿和楚阳说的太多,只好岔开话题,问:“为何突然回来了,是练成了吗?”
楚阳摇了摇头:“不清楚有没有练成……今早师叔在操练场上宣布骆不离要从后山回来,想必已经尽到师父真传。还叫我们好好爱护这位小师弟……我想说的是,骆不离被师父亲自教导了十年,除了你,谁打得过他?”
季峥点了点头,神思彻底不在饭菜上了。
他回忆着今早骆不离最后说的那一句---
日后若归,还请勿要生分。
季峥认为这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没想到骆不离,真的……要回来了?!
“师叔还说,三日后要举行比试,我看啊……一是要检验骆不离这十年来的武学精进,二是要给他一个最为殊荣、最为牛逼的出场方式!大师兄,我看你逃不掉要变成骆不离的垫脚石了!”
季峥没有回答。
在他心里,骆不离将自己打得找不到北,才算是成功!
他真的希望骆不离能完胜自己……
这样一来,缥缈派才有希望。
“那比试过后,他是否要住回原来的房间?”
季峥的侧重点叫楚阳奇怪。
“不与我们住一起要住哪里?师叔可是说了,要我们好好和骆不离培养同门感情,要有集体感、荣誉感,遇到大事能拧成一股劲!一致对外!”
……
季峥这顿晚饭没吃上几口,便匆匆回去洗漱。
他根本不在意比武一事。
自己若输,是好事。
万一骆不离火候不到家,自己也不能赢了去。
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骆不离的音容笑貌。
“见了鬼了!季峥,你是没见过清绝的男人嘛?”
季峥咒骂自己,他在床榻边上胡思乱想了一阵,接着起身走至铜盆处,掬了几捧清水,反复清洗。
在朦脓之中得一丝清醒。
季峥本着啥也不想,也就啥也不会发生的原则,快速回榻宽衣睡觉。
只是,他刚刚解下腰部衣带,怀中的什物“啪”的声,坠落在地。
“我艹~~~~”
季峥的一双桃花眸子睁的老大!
掉地的并不是私物,而是花了一整天功夫,前往后山的唯一目--送的高档笔墨。
好了……
要给缥缈派嫡传弟子送过去的笔墨,安安静静的躺在他脚边!
季峥瘫坐在床边,禁不住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要送……第二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