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峥绕过酒榻,坐在了人对面。
半晌的时间内,二人没有多少话。
楚阳大口喝着桌上残酒,拿过阿逸专用的筷子,挑拣入得眼的残羹冷炙,期间更是苦中作乐,说是省了笔酒菜钱。
心情恢复平静的季峥简单环顾四周。
屋内摆设倒也清新雅致,墙上的几幅字画苍劲有力,留白有神。
纵然季峥对字画不大通晓,但凭着知觉,阿逸接待的人因不是俗物。
只是为何……刚刚是那副场景?!
半柱香的功夫后,侧室的门打开,穿戴整齐的阿逸缓缓走了过来,他的手里多了盘跌打伤药。
季峥忍不住抬头打量起人来。
细看过后,两条胳膊竖满了一片汗毛~
这个阿逸……长的……真的像自己的师父!
尤其是一对眉眼。
修长的睫毛底下是一对斜翘媚然的眼角,里面敛着如霜似的冷峻,形态似火,神色似冰,二者混为两重天,叫人身心跌宕。
一通打量下来,季峥只能对着楚阳道:“我出卖色相的银子,花的值!”
楚阳破涕为笑:“这样的一双媚目,只有师父或是梅晶晶七分的光彩。不过……已极为难得!”
季峥首次认为楚阳的话中没有掺水分。
阿逸听了脸色一暗,下一秒却万般的温柔婉转道:“楚郎,你这脸儿……”
“被狗咬的,不妨事。”
阿逸随即用食指挑起玉膏,轻轻揉捻,动作极为轻盈妩媚。
他将半只身子依靠在楚阳手臂,对准楚阳红肿的脸,红唇吹了又吹。
季峥暗中打量对方,若不细看喉结,与女子无异。
不过……就算是身子脸儿一起看,也不是过分违和。
阿逸着一身青色烟云纱,淡淡施了层粉,沐浴过后,长发就这般湿漉漉的贴着。那一双上挑的媚眸,将“勾引”二字发挥至极致。
“这位是我常与你说的季峥。”楚阳逃离诱人陷阱,“如何?没见过神仙,但看过了我兄弟,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吧。”
阿逸淡看了眼季峥,点了点头,妩媚笑道:“好一个英武的大神仙。”
季峥拿手托着腮道:“你俩别一唱一和了,若是再夸夸,说不定楚阳真能趁我睡觉时,给我一个闷棍。醒来,我身就在某位高官榻上了。”
楚阳乐了起来,却因脸上的伤受玉膏渗透,忍不住斯哈一声。
“楚郎~下手重了?”
“没!你这点小力道算什么~”
“是啊,楚郎的力气都展现在晚上。”
“别这样好不好,我兄弟还是处男,我怕他脸红……”
“多大的人了,还是处男?”
“二十?只是他没遇见合适的,守身如玉呢!”
“何必呢,只要一次,保管他后悔这二十年白活了~楚郎,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那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不知道……暂时没瞧出来……”
“那你有没有亲身引导他啊?”
“没!我怕他砍我!”
“你怕他?”
“不怕……我只怕你!”
“怕我什么?”
“怕你把我……吃了!”楚阳微微抬起下巴,半阖着双眸,模样极为荡漾。
阿逸熟惗的揉:“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话落,他轻车熟路。
俯身而下。
季峥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
他和二人隔着酒榻的宽度,已将春色尽收眼底!
那声音,海浪一般的席卷过来,让他发蒙!
楚阳寻日里的一副浪荡模样,此时说不清是痛苦还是舒适。
“阿逸,下次可不准一次接两个,而且是这样的糙汉子!”
有人轻嗯了一声。
楚阳是个浪子,毫不在意自个形象,何况他的面前是季峥,于是他放开性子,“师……师傅……”
季峥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呆后,又因楚阳仰颈时分的这句话,令他的魂魄颤上三抖!
“你们忙!我先下楼了!”季峥风一般的起身,冲出了门外。
只是,等季峥冲出房间后,楚阳却一把推开阿逸。
阿逸见状,似有不明。
他缓缓贴上身来,欲将红唇落下。
楚阳用胳膊阻挡住来者,掉过脸,“今儿就到这,我要回去了!”
阿逸委屈万分,他不仅垂泪,“我已反复洗了干净!用着兰花将口来回漱了几次……你还是……”
“不关这个,今日,我被打,没什么兴趣,你好生歇着!”
说罢,楚阳断然起身。
“可你一月难见一次,叫我如何……”
楚阳瞥了眼脚下的人,“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何必纠结!”
说罢,他扯过阿逸手中的袍子,整了整衣衫出了门。
……
季峥刚出了盘盘佘院的朱门,后脚楚阳跟了上来。
“你怎么……”
“这么快?”楚阳笑了笑,“今日没心情……你是不是觉得花了银子没呆个半日,不划算?”
季峥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一事,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你背地里,没少让他扮演师父吧!”
楚阳嘴角一翘,“这是自然,不然我找他这个替代品干嘛!”
这时,季峥倒是有些同情那个叫阿逸的男倌,“希望他对你是三心二意,如若不然,这替代品的滋味不好受!”
楚阳笑意未减,他边走边搂过季峥的脖子,悄咪咪道:“季峥,你以后可别学我,喜欢什么就大胆表露什么,即便对方不愿意,以你的聪明才智还怕泡不到手?若你缩手缩脚,只能沦落的跟我一样了!”
季峥白了眼,“这话用着你说?我季峥自然是喜欢什么就上什么,对方不愿,我便强上!然后在对方屁。。股上,打我季氏的烙印!无论如何,休想抹去!”
“你小子有种!”楚阳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这是去?……”
“买笔墨啊!”
“奥对对对……给我们心爱的小师弟买笔墨去喽~”
楚阳冲着一脸认真的季峥阴阳怪气笑了起来。
……
次日,天色未亮之际,季峥捧着笔墨去见曾无言。
缥缈派的师叔因昨夜宿醉一场正睡得迷迷糊糊。
季峥表明来意后……
曾无言慢悠悠道:“季峥,拿上我的令牌,前往后山,将笔墨交给骆不离”
他嘴上嘟噜着,又翻了个身,继续含糊,“记得告诉骆不离,师叔我想他……但眼下琐事牵绊,得空去看他。”
季峥恭恭敬敬应了下来。
只是,他捧着笔墨,有些出神。
十年了!
他都忘记骆不离长什么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会面,叫他说不上感受……
不是欣喜、不是激动、也不是无动于衷!
楚阳经常在他的耳际念叨着骆不离。
不过,也并非是他一人口上念叨。
谁不想见一见受师父师娘亲自抚养的天才弟子,成了什么模样?
季峥随即拿上令牌,轻步快走。
后山连着缥缈主峰,约有半日距离,但季峥脚步飞快,异于常人,寅时出发,辰时已到达。
时下是三月,山腰处的寒气并未全消,气流厚重如浆,打湿了衣衫竟有一丝寒冷!
季峥寻日里心无浪漫,可对这样的山峰忍不住大为感叹。
在他的脚下,雾气虚渺迷幻薄如蝉翼,带着无边的生冷于脚髁间游荡。
而在身侧的悬崖边上,层层雾霭、急急飞流,欲遮人眼,不停翻涌滚动的白色云浪,柔软的似一片片轻羽。
季峥来的十分的巧!
三月里,满坡的梨花争相开放。
柔白的花瓣儿沾着晨雾珠子静悄悄伫立枝头,清清淡淡的香味驭着寒气,若有似无的掠过季峥的身心。
他禁不住停下脚步,扬起脸儿,半眯起桃花眸子。
不知从哪里刮过一阵凉风。
花朵轻轻摇曳起来……
有些花朵不堪早春的风,伴随着飘荡的雾气,波浪般上下摆动。
一些花瓣剥离了花心,如同漂浮的蒲公英,在空中曼舞起来,浩浩荡荡充斥着人间天地。
季峥为这一番景色所倾倒。
这一刻,他竟想……
若是遇一良人,就地安营扎寨,了此余生,也是一种极好的选择。
忽的!
从不远处的薄雾中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季峥以为是梅逸,他正要拱手施礼。
却见!
……
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而至。
寒凉的云气雾霭似川腾的飞花,掠过那人恰如梨花儿白的双靥。
星星点点的晶莹悄然化作丝丝冷魂,融入光滑细腻的肌理。
长眉如黛,睫毛如扇,底下却是一双秋水般清澈冷冽的眸子。
眸中的光芒如汨汨泉水,照得人渐生某种难以言说的舒适畅快。
那薄唇,带着淡若梨香的笑意,款款驭风而来。
季峥不由为之一怔。
刹那间的四目相对……
他不敢确定对方就是骆不离。
但细细看去,他的额头正中央处有一颗黄豆儿大的绯色印记。
是了……
那就是儿时,梅晶晶拿黄豆儿射的!
近十载春秋,竟然未消?
季峥轻启着唇,欲搭腔。
对方却是抢先一步,承着满肩满发的梨瓣儿,抱着拳头,微微垂眸,清清朗朗道:“师弟骆不离,见过大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