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夜露凝重。
梅晶晶早就依靠着树干,疲倦的闭起双眸。
骆不离对于季峥与徐卿热火朝天的讨论不言一语。
他受恩师梅逸与师娘徐意柳的教导,知英雄当以光明磊落,若走旁门左道,即便成功也会为人不齿。
可季峥铁了心要走旁门左道,且逼徐卿尘也做了选择。
他有一点抗拒。
可是。
徐卿尘这个身负家仇的人,现下正在和季峥一个个筛选着替死鬼。
他,又能如何反驳?
……
三更后,季峥与徐卿尘终于选定目标。
原来,陈啸天仗着座下四位凶徒作恶多端,在江湖杀了不少高手,其中一人名声很大,此人叫张叶,是金叶飞刀的传人。
张叶受“神出鬼没”中的鬼手偷袭重伤,又遭受奔雷的奔雷刀,双臂被斩!
一个飞刀门的传人双臂被斩?!
这可是妥妥的羞辱。
可惜,张叶咬舌自尽后,他的儿子张叶叶根本没有秉承父亲遗志,他对七十二样兵器一窍不通,但唯有书读的甚好。
可书读得好,能复仇吗?
不能!
家仇不能报,书也读不下,张叶叶索性于青楼醉生梦死,靠着家里大把金叶飞刀过活。
人人嘲笑讥讽,可他依旧充耳不闻,尽情挥霍。
金叶子挥霍光了,人也不知去向。
江湖之人,谁不笑他?
可为何要选择这样的人为替死鬼。
正是兵家忌讳!
越是展现无能之辈,越是会养晦韬光,来个石破天惊、突然一击,好叫人措手不及。
江湖众人会将此事传的纷纷扬扬,继而让真正的杀手蒙混过关,逃之夭夭。
“杀了奔雷后,留金叶飞刀在现场,陈啸天自会将二者联系,接着会派大批人马前去杀张叶叶,我们则坦然的找个地方蛰伏起来。”季峥信誓旦旦道:“这锅甩的干净又漂亮!”
徐卿尘点头,“张叶叶想报仇,定会送出金叶,可之后他的命……”
“得了他的飞刀,叫他寻一出深山老林归隐便是,他不伸手,就有人替他报仇,余生隐姓埋名又算什么呢?“
“嗯!这个法子当真是好。”徐卿尘反问:“只是,到哪里去找张叶叶呢?”
季峥莞尔一笑,他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笑嘻嘻道:“他不是爱流连花丛嘛?天下名气最大、聚集最密的青楼在哪呢?”
徐卿尘面色微红,小声道:“金陵。”
“啪”!
火堆骤然炸响!
季峥冲徐卿尘忒的笑了起来~
此时的骆不离不愿多看“狼狈为奸”的二人。
他闭起眸子,打坐休息。
……
接下来的一个月,梅晶晶越走越是奇怪,本是去江西道刺杀陈啸天,怎么越走越不对!
一直奔东,早已过了江西道!
梅晶晶好几次问季峥究竟要去哪,对方皆道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情。
她又瞧了瞧骆不离,比寻常十分清冷更多一层寒意。
心里的疑惑始终挥之不去。
……
直到有一天。
季峥带头在金陵城外一农家泥巴院外勒绳伫马。
马鸣长嘶,引来老农开院门,仰脸观望。
“公子您这是?”布衣老农仔细打量马上四位,只觉光彩耀目,仿若谪仙。
季峥安坐马上,从荷包拿出一两银子扔给地下老农,嬉笑道:“寻常旅客,贪慕金陵美色,特来一享!还请老农速速备一桌简单饭菜,我们吃完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哎哎哎!”老农颤巍巍的捧着一两银子,笑呵呵道:“好好好,四位进院进院,我这就让老婆子准备饭菜。”
“季峥你!!!”梅晶晶气急,骂道:“你个王八蛋!”
季峥回眸一眼,“怎么,就不允许送死之前泡个美姬啊?我守身二十年,多么辛苦,你知道个卵……”
说完,他翻身下马,抬头挺胸进了院子。
“无耻!”梅晶晶在马上大喊。
季峥将马鞭交与身边徐卿尘手上,淡淡回应起梅晶晶,“我无耻干你屁事。”
“他竟然……竟然……”梅晶晶挥着马鞭气的发抖,她看向骆不离,“太混账了,骆不离,你教训一下他!我们是来报仇的,不是来……”
缥缈嫡传弟子不言不语,也跟着翻身下马,进了院子。
梅晶晶这下没辙了,只能含恨下马,急急跟上。
……
院内,三间泥屋带一耳室,除了院央一只母鸡带着群小鸡仔乱刨,倒也整洁。
三人借着农妇打来的水洗脸净手,楞是将一整盆的清水给洗浑至摸鱼!
季峥饮了一大杯老农准备的糙茶,干燥冒火的喉咙眼顿觉清爽,只不过本腥汗粘身,这一杯热茶下肚,逼得后背汗珠儿滚滚。
“季峥!你为徐卿尘复仇来的,跑来金陵睡女人?回去我就禀告我爹!”梅晶晶屁股刚一坐下,就开始指骂对方。
而季峥就是不对她说出真相,他就是想梅晶晶气上天,气坏双肝!
“谁说报仇之前不能睡姑娘?我这般做,还不是因徐师弟体恤我报仇不易,犒劳我而已!对不对啊?”季峥冲着徐卿尘使了使眼色,后者捣头如蒜。
“对对!刺杀陈啸天万分凶险,季师兄还未娶亲,怎能留有遗……”
话还没说完,徐卿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不敢出声,只是将带有祈求的目光移到缥缈派大师姐脸上……祈求她的脚,放过自己的脚背!
“你们……”梅晶晶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凤眸高高吊起,怒光如刃,刀刀欲剐人。
季峥避开梅晶晶的目光,一个侧身,脸儿靠近骆不离耳际,小声解释,“昨晚的话听见了?”
骆不离抿着茶水,点头“嗯”了声。
季峥这才正过身子。
他就是要让梅晶晶误会,让她气急。
可他哪里敢让他的小师弟误会。
在确认对方知晓他与徐卿尘的打算,这才放心。
炊烟缭缭,农夫很快上了饭菜。
季峥毫不客气的端碗吃饭,他叫住抬脚欲走的老农,一边扒饭一边笑眯眯w问:“农家,向你打听一个事儿~”
“公子您请说。”老农得意于那一两银子,满打满算过这一顿饭不过十几个铜板而已,剩下的银子可供一个月的过活。
“这金陵城,哪家青楼、哪位花魁最诱人?”
此话一出,老农吓的一抖!
他随即稍稍将沟壑纵横的脸儿往后面偏移了个角度。
季峥笑了笑,抚慰人,“婶子在厨房噼里啪啦炒菜哩~”
老农这才敢回头,再三确认婆娘在厨房炒菜后,长吁一声。
他小步上前,竖起粗糙黝黑的手掌挡在嘴际,咕噜:“自然是盛雪楼的白盛雪姑娘。”
“盛雪楼?白盛雪?”季峥微微一滞,继而愉快扒饭,点头嘟囔,“一听就是个妙人!”
“可不是嘛~肤色胜雪,色甲榜上的探花!人传,不可过分遭揉了去,堪堪怕她在男子身上化作一滩水!”老农色将口口相传的浑话说的神神秘秘。
梅晶晶气歪了嘴角!
“浪荡!”
“嘿嘿~梅晶晶,你懂个屁!男人就喜欢这样柔情如水、不堪一握的女子……是吧?徐师弟?”
季峥将话题递给可怜的徐卿尘,后者临着缥缈派大师姐凶狠的眼刀,刚刚经过一顿惨无人道的“碾压”,此刻吓的大气不敢出。
他装没听见季峥的话,低头胡乱扒拉碗中饭食。
梅晶晶见徐卿尘没个胆儿,怒而问向缥缈派嫡传弟子:“骆不离,你呢?”
骆不离本无心他们之间的谈话,被着突如其来的怒气弄的一楞,他道:“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你也喜欢青楼里的浪荡贱货!”
骆不离猝不及防,差些将口中嚼了十几次的饭食喷出来。
他急忙饮了一口水,将细碎的饭食送下,略带羞恼,“胡言乱语!”
季峥笑了笑,补充道:“小师弟岂会是这般肤浅的人。要我说,师弟身承重任,无心其他!不论是谁,名妓也好、清白家世女子也好、一概不放在心上。”
“我不吃了!”梅晶晶罢筷,不爽道。
“不吃就不吃,竟然出来了,就别想让人哄着你。”季峥从饭碗里露出一双桃花眸,满是挑衅,“你若觉得委屈,自个牵马回去便是,我们不拦你的。”
“哼!”梅晶晶挥了挥袍子,大步出了去。
“梅姑娘这是……”
季峥低头吃,“别担心她,她哪里舍得走,定是蹲一边画圈圈诅咒我呢~”
一顿简单的饭用毕。
季峥冲着老农递过几两银子,将四匹马儿托付于对方。
对!
他打算乘船而入金陵。
毕竟,金陵的十里淮水两侧,鳞次栉比的树立着上百家青楼。
他要让骆不离知晓,自己是过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这可是博得好感的一种手段!
季峥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什么白盛雪,虚名而已。
能美过梅晶晶嘛?
自己尚且对梅晶晶这样的皮囊无动于衷,还会对其余人有感觉?
当然,季峥也是借机一窥自己的心。
若是对色甲榜上的探花心思微动,那只能说明他对骆不离的喜欢,只是一种欣赏或是仰望,并没触及了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