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宫女捧着一身干净衣服进来。安行在一侧屏风后换了。然后便道:“贵妃娘娘留下,其他人请室外回避。”
莫谦夫妇不敢耽搁,退了出来。韩允却没有动,一双眼如鹰般锋利冷酷地盯紧安行,道:“安行,朕给你一句忠告,这里是皇宫,你莫要耍花样!”若不是救人要紧,他万万不会纵容他在他的后宫重地这般恣意妄为!
安行随意自如卷着衣袖笑道:“圣上放心。安某人虽形骸放浪,不拘礼法,但也知项上人头珍贵。”
韩允看了莫小妍一眼。她双眼红肿哀伤的模样让他疼惜,心上柔软,不忍她再受煎熬,这才不情愿地退出房中。
室内烛火通亮,莫小妍待人都散尽,大门一关上便迫不及待道:“人已经都走了,请安大人开始吧。”
安行点点头,将莫茵从头到脚认真检查了一遍后,又问了莫小妍中毒当时的情形,以及其他医生开了什么方子。
略一思索之后,他从屏风后湿衣内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医用刀具布囊,在床边摊开道:“这小姑娘所中之毒并非烈性,又摄入不多,你之前也给她灌过绿豆汤,起了少许解毒之效,延缓了毒物渗入她的命脉,所以她才能留口气到现在。”
莫小妍抚着心口,满心感恩和庆幸,“那这毒该怎么解?需要外头准备什么?请安大人尽管吩咐。”
安行道:“不用。”说着从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中取出一柄三寸长左右的银色薄片小刀,“请娘娘把她扶起来,掰开她的嘴便可。”
莫小妍照做,正不解他拿着刀,这么吩咐她是要做什么,便见他举刀在自己手掌中划了一道。莫小妍扶着莫茵,望着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万分诧异。
安行却面色如常,不受影响,将那只划开的手移到莫茵嘴边,让手掌中的鲜血一滴滴地滴落进她的口中。
这解毒的方法着实难以令人置信,莫小妍忍不住道:“你的血能解毒?”
安行道:“不错。从小我便亲口尝遍医书中所列毒草以及解毒药草。以身试毒,久而久之,我这血便成了最好的解毒药物。能解我所知的每一种毒。”
莫小妍心中暗暗佩服他以身试毒的勇气。沉默了一会儿,好笑道:“你这血液这么珍贵,不怕遭人惦记么?”
安行哈哈一笑,看了莫小妍一眼,“我这血是解药,亦是毒药,沾上一滴,便会中毒。所以,一般无人敢接近我。”
莫小妍一听,心里一紧,忙问道:“那给茵儿这么用,可以吗?不会加重她身体里的毒吧?”
安行摇了摇头,勾起的唇角里嘲讽淡淡,忽然说了句,“娘娘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绝对不能质疑我的血液的解毒功效哦。”
莫小妍自觉羞愧,忙垂头道:“安大人勿怪,本宫才疏学浅。若是有冒犯安大人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安行笑了笑,把手从莫茵唇边移开,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一条手帕,将受伤的手缠起来。莫小妍见自己的私人用品就这样被他当纱布用了,心里稍稍有些介意。手帕香囊之物都是送给心上人的物件,旁人拿去用感觉总是不好的。
但没工夫多在意。怀中莫茵忽然发出的一声呻吟,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茵儿?”她激动不已地看着渐渐睁开眼睛的莫茵,眼圈再次泛红湿润,“茵儿你醒了吗?姑母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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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茵还没有完全清醒,半张开的双眼眼神虚弱飘忽不定,但也足够莫小妍高兴。她抱紧她软绵绵的小身子,忍不住喜极而泣。
安行见她失控,不得不提正色醒她,“她才刚苏醒,还不稳定。娘娘还是小心别给她又添一道挤压伤。”
莫小妍这才慌忙松开莫茵,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努力看清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边看边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莫茵双眼呆滞望着她,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微笑,开口道:“姑母……”
声音几乎是气声,但莫小妍听的真切分明,心中动容又悔恨,“茵儿,是姑母害了你……姑母以后再也不让你进宫来。姑母再也不会让你陷在危险环境里。”
安行此时道:“娘娘,还是把她平放在床上,让她好好歇息。此毒并非一次便能清除。我还得给她把把脉,好对症开药。不能次次都食用我的血。”
莫小妍闻言照办,将莫茵在床上小心放平,便让道一旁。安行在床前圆凳坐下,将莫茵的脉搏又仔细把了遍,观察了她的脸色半响。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等她脸上的紫色渐渐消失,露出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脸色来,他才点点头道:“果然没错,是五叶莲的毒。”
莫小妍在一旁疑惑道:“五叶莲?”
“正是,”安行道:“这五叶莲的种子和茎叶中都含有一种毒素,经过提炼粹取的毒液无色无味,毒性剧烈。中毒之人最显着的特征便是会全身发紫,若是剂量过大,立时便会五脏受创而亡。”
莫小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有余悸,“竟然这么厉害……”那下毒之人,置她于死地的决心当真坚决!
安行说完便起身来到房中桌案旁,提笔开方,“此种毒药虽罕见难得,克化它却很容易,只需用整株七叶莲熬水喝,连喝三日,便能解毒。”
莫小妍不懂药理医理。五叶莲七叶莲,听起来好像两兄弟似的。不管怎样,能救莫茵的命就好。她现在从安行的话中得到了另一条重要信息。
“安大人说这五叶莲毒药罕见, 那它是产自哪里呢?”
安行抬头对上她一双明艳水眸,稍顿片刻,悄然避开,蹙眉想了想,道:“五叶莲喜潮湿多水环境。据我所知,这种植物在东岳,只在历河中下游南地一处沼泽地中有其踪迹,其他地方并不常见。”
莫小妍心中了然,见莫茵脸上的紫色已经全部消退,小姑娘身体虚脱,此刻又静静睡着了,便问他道:“茵儿毒已解,大人可以允许其他人进来了么?”
安行起身笑道;“自然可以。方才在下执意摒退其他人只留下娘娘才肯解毒,实在是怕人多嘴杂,将在下特殊的解毒方法泄露出去。毕竟我这一腔热血只有这么多,若是人人都知道我这血虽然有毒,却竟然也是解毒妙物,在下的人身安危便无法保证了。”
莫小妍失笑,原来是为这个,她望着他,认真道:“安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其他人讲你是如何为茵儿解毒的。替大人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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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草民,在此多谢娘娘了。”安行对她拱手一礼。姿态潇洒,笑容坦然,对莫小妍无半点担心疑虑之色。
莫谦夫妇以及韩允此时都在房外,着急等待。忽然见到紧闭的房门豁然大开,莫小妍带着惊喜神色的脸,出现在门口,心中都是一轻。
“哥哥嫂嫂,茵儿的毒已经解了。”莫小妍嗓音帐难掩兴奋。
方氏听完,便立即叫着爱女的名字大不踏入房中,莫谦也紧随其后进去。
韩允负手而立,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望着莫小妍。
屋内方氏与哥哥正在对安行千恩万谢。莫小妍心中彻底回归安宁,自门内出来,款款温柔来到他面前,垂头对韩允福身。
韩允伸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屈下的身子扶起来,道:“妍儿无须多礼。”
莫小妍抬头深情望着他,眼圈不能自己泛红潮湿,“圣上今夜受累了。”
“说的什么话?”韩允低声道,“妍儿的亲人遭遇生命危险,朕理当亲自过问这一切。茵儿可无大碍了?”
“嗯,安大人已经给开了解毒药方。待会便能给她服药解毒。”
韩戒点点头,看了看星光闪烁的夜色,柔声道:“那便好。天已经快亮,妍儿抓紧时间休息。正月初一新年大早还有祭祀大礼要忙。朕这会儿要回朝阳殿,不能在此陪你了。”
莫小妍应下,“那圣上快早些回去吧?我再去看看茵儿,让妙珠给我哥哥嫂嫂安排歇息住所后我便休息。圣上无须为我担忧了。”
韩允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下,柔情亲吻着她的额角,然后朝着身后一挥手。管公公便领着一群太监抬来御辇。韩允乘上御辇,想到安行还在她这里,便对管公公道:“稍后命安行来朝阳殿等候,朕要亲自嘉奖他。”
莫小妍目送他离去后,方返回室内。
管公公传达了韩允旨意,带着安行前往朝阳殿。一夜再无话。
翌日新年太阳初升之际,莫小妍自沉睡中醒来,妙珠便与她低声道:“娘娘,圣上不久之前派管公公传话过来。昨夜对娘娘下毒之人以及幕后主使,皆以被圣上命人控制在手。新年里抓人见血的,不大吉利。圣上命奴婢转告娘娘,先安心过完这年再说其他。他定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莫小妍原本昏沉的头被这个消息振奋。睡意皆无,她闭目沉思片刻,轻笑一声,道:“既然圣上要亲力亲为。那我就甩手不管了。”
郑淑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她对阵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圣上吧?这个一直在后宫里作妖兴怪的女人,好日子过到头了!
莫茵服用七叶莲水解毒休养三日后,由莫谦接回家中继续养病。
韩戒与莫小妍一起在宫门口送别父女两人。韩戒对女儿的关注,女儿也乐意和韩戒接近。这三日,莫谦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由得有些担忧,恍然明白之前在茂林别苑击鞠比赛时,莫小妍敦促他早些为莫茵寻觅夫婿人选的用意。
他打定主意,回去后更加积极些,为女儿早日定下终身,断了韩戒的念想。
莫小妍等送他们的马车行远后,对还痴痴不肯收回目光的韩戒道:“戒儿,我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可愿听?”
韩戒仰起头,望着她道:“母妃有话尽管对戒儿说,戒儿洗耳恭听。”
莫小妍转身,牵了他的手边往回走,边柔声道:“我知道你是喜欢茵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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