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几十名战士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低沉的怒吼。
“对!不能!”李云龙的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战士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咱们新一团,从鄂豫皖打到晋西北,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绝境没遇到过?咱们能活到今天,靠的是什么?不是他娘的几杆好枪几门好炮!是这股宁死不退、能啃下硬骨头的劲儿!”
他大步走到那台依旧在瀑布水力驱动下轰鸣的水轮发电机旁,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钢铁:“都给老子看看这个!看看咱们自己打出来的刀!咱们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自己发电,自己炼铁,自己造出能咬得动鬼子钢盔的刀!咱们凭什么怕他小鬼子?!”
“咱们凭的就是这个!”他猛地从旁边武器架上抓起一把刚刚淬火、闪着幽蓝寒光的刺刀,高高举起,“就算打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只剩下这么一把刀,也得从鬼子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让这帮狗日的知道,什么叫‘磐石’!磐石就是磕不碎、打不烂、啃不动的硬骨头!”
“磐石!”
“磐石!!”
被压抑的悲愤化作决死的怒吼,在山洞内激荡回响,冲散了悲伤,点燃了每个人心中最后的热血和疯狂。
林峰深吸一口气,走到李云龙身边,他的声音在震天的怒吼中显得异常平静,却蕴含着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力量:“团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下一次来,指挥官为了挽回颜面,肯定会不惜代价,甚至可能调集重炮,不进行试探,直接对我们洞口这片区域进行无差别覆盖式炮击。我们现有的工事,扛不住重炮的持续轰击。”
“那你说咋办?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换命?”李云龙瞪着血红的眼睛。
“不。”林峰摇头,目光穿过洞口,投向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我们不能被动地等他们来炸。我们要让他们……不敢炸,或者……没机会炸。”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从一个模糊的轮廓,迅速变得清晰、完整。
“鬼子刚遭重创,指挥官必然暴跳如雷,但吃了‘一线天’的亏,他也会更加谨慎。他们的炮兵阵地,为了安全和效率,一定会设在相对安全、又能用最短的弹道覆盖我们洞口的地方。”林峰的手指在潮湿的石桌上摊开的简易地图上滑动,最终用力点在一处距离洞口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山坳,“这里,三面环山,一面开阔,是他们最理想的预设炮兵阵地。”
“你想端了他们的炮兵阵地?”李云龙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怎么可能?一千五百米,全是崎岖山路,又是晚上,咱们这点人怎么摸过去?怎么打?那可是鬼子的心肝宝贝,守卫力量绝对不弱!”
“我们不直接打炮兵阵地。”林峰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芒,“我们打掉他们的眼睛。”
“眼睛?”李云龙愣住了。
“对。鬼子的炮兵想要精确命中我们这里,就必须有观测哨来引导和校正弹着点。这些观测哨,一定会被设置在能清晰看到我们洞口附近区域的制高点上。”林峰的手指从地图上那个山坳移开,接连点向周围几处可能的高地,“我们把这些观测哨全部敲掉,鬼子的炮就成了瞎子!就算他们不信邪,强行开炮,也只能进行区域覆盖,打不准!甚至可能因为看不清弹着点,炮弹反而落到他们自己集结的步兵头上!”
“而且,”林峰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我们不是去偷袭。我们是去‘告诉’他们,我们出来了,我们就在他们身边,像狼一样盯着他们。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洞口,不敢轻易开炮,把他们的兵力,从洞口前引开!”
这是攻心之计,是釜底抽薪,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地险棋!一旦这支小分队出去,就可能被反应过来的鬼子重重包围,再也回不来。但这微乎其微的可能,却能为洞里剩下的大部队和伤员,争得一线生机!
李云龙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几个被林峰点中的位置,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抬头看了看林峰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猛地一咬牙,将手上的血迹往裤腿上一擦:“妈的!疯就疯!老子就陪你疯这一把!挑人!要最好的枪手,最不怕死的!”
一支由林峰亲自带队,包括神枪手根生、力大无穷的王铁柱在内的最后十名突击队精锐组成的敢死队,迅速集结。他们几乎带走了基地最后所剩无几的子弹,每人分了不到三十发,以及仅存的几颗手榴弹。最重要的,是那几把刚刚用“磐石”自产的硬质合金刀尖修复了磨损膛线、并经过简易校准,勉强能用的狙击步枪——缴获的鬼子九七式。
临行前,林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在水力下不知疲倦轰鸣的水轮,和旁边沉睡的铣床,看了一眼目光坚毅的李云龙和所有留下来的、将生死托付给他们的战友。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生离死别的言语,只有一个决然的眼神交汇。
林峰一挥手,十名队员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外的茫茫黑夜之中。
夜色浓稠如墨,泼洒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将一切轮廓都模糊成混沌的剪影。寒风如刀,刮过光秃秃的林梢,发出鬼哭般的呜咽,仿佛在为这注定不平静的夜晚奏响序曲。
林峰带领的十人敢死队,如同十道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崎岖险峻的山林之间。他们的脚步轻盈而又坚定,每一步都踩在预判好的坚实地面上,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败叶。每个人的胸膛里都燃烧着一团火,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然。他们很清楚,此行九死一生,很可能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但他们更清楚,洞内那百余名弟兄的性命,那些重伤员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就全部系于他们今晚能否成功戳瞎鬼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