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毫米。
两毫米。
山洞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镊子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片薄薄的黄铜垫片。
“稳住……”林峰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老孙咬紧牙关，手腕用上了一股巧劲，向上微微一挑。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
但这一次，不是死亡的预告，而是新生的福音。那根蓄势待发的撞针，被黄铜垫片重新卡住，回到了保险位置。
危机，解除。
老孙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林峰也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老孙，又看了一眼那枚被拆了一半的榴弹，捡起那几片淡黄色的发射药。
“老孙，你是个好样的。”
老孙没说话，只是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件事，给所有参与拆解工作的工匠都上了一课。他们面对的不是破铜烂铁，而是吃人的恶魔。从那天起，拆弹工坊的纪律，比任何一支战斗部队都要严格。
但鬼子的炮弹，依旧源源不断地被拆解，变成一发发崭新的子弹，送往狙击手集训队。
独立团的獠牙，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得锋利。
然而，鬼子也不是傻子。
接连的惨败，特别是观摩团中队的全军覆没，让华北方面军的高层终于意识到，这支他们一直瞧不上的八路军部队，已经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大规模的扫荡，讨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成为独立团活靶子。
于是，竹下俊，这个从李云龙手下吃了大亏的鬼子精英，很快就调整了战术。
指挥部里，李云龙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桌上的茶缸嗡嗡作响。
“他娘的！这帮狗日的，学精了！”
地图上，代表根据地的那片区域周围，被画上了十几个红色的箭头。这些箭头，不再是之前那种粗大的，直指根据地核心的进攻路线。
它们变得细碎，散乱，像一群烦人的苍蝇，在根据地的边缘地带到处乱窜。
一个侦察连的排长，正指着地图汇报，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尘土和疲惫。
“报告团长，政委！最近一个星期，鬼子和伪军改变了打法。他们不再搞大部队扫荡，而是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十几人，最多不超过一个班，到处袭扰。”
“他们不攻打我们的村庄，专门挑我们的补给小路，运输队，还有落单的哨兵下手！打了就跑，绝不恋战！我们的人赶到，他们早就没影了！”
“就在昨天，给二营送粮食的队伍，在黑风口就遭了伏击。粮食被抢走烧了，牺牲了三个战士，伤了五个！”
李云龙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这是一种典型的“放血战术”。
不求一击致命，但每一次骚扰，都是在给独立团身上划一道口子。一道口子不致命，一百道呢？
“老李，这下麻烦了。”赵刚的表情也十分凝重，“我们的狙击手，是用来对付鬼子的大部队，敲掉他们的指挥官和重火力点的。可现在，他们根本不给我们打阵地战的机会。”
“这帮小鬼子，就跟茅房里的蛆一样，又臭又滑溜！你集中兵力去打，他们就缩回去。你一放松，他们又钻出来了！”李云龙烦躁地来回踱步，“咱们的兵力本来就紧张，总不能把整个团撒出去，跟他们玩捉迷藏吧？”
把部队分散开，正中鬼子下怀。他们巴不得独立团的兵力处处设防，那样只会处处被动。
指挥部的气氛，再一次压抑下来。
刚解决了子弹问题，新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这仗，打得是真他娘的憋屈。
“团长，政委。”
林峰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沉寂。
他一直站在地图前，手指在那些细碎的红色箭头上缓缓划过。
“鬼子变了，我们也得跟着变。”
李云龙停下脚步，看向他：“林小子，你又有主意了？”
“鬼子化整为零，我们也化整为零。”林峰的手指，点在了几个箭头交错的路线上，“他们搞小股骚扰，我们就组建……猎杀小队。”
“猎杀小队？”李云龙和赵刚异口同声。
“对。”林峰点头，“从狙击集训队里，挑出成绩最好的射手，一到两人。再从各营挑选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老兵，配上一挺机枪，几支步枪。每个人，都带上我们新造的手榴弹。组成一支五到八人的精干小队。”
“这些小队，不负责防守，只负责进攻。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根据地周边游弋，主动寻找鬼子的骚扰部队，然后……吃掉他们！”
林峰的话，让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防守，只进攻！
主动出击！
这他娘的才对老子的胃口！
“你的意思是，用我们的精锐，去打他们的杂兵？”赵刚立刻明白了林峰的意图。
“没错。”林峰继续说道，“鬼子的小队虽然灵活，但战斗力参差不齐，很多都是伪军。我们的猎杀小队，有神枪手负责远程精确打击，有机枪提供火力压制，有老兵负责近战突击，还有威力巨大的手榴弹……一个小队，足以碾压同等规模，甚至两倍于己的敌人。”
“这叫降维打击。”
“第二，”林峰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将所有的补给路线都圈了进去，“我们得有自己的‘天眼’。命令侦察连和地方游击队，在所有重要的山头、路口，设立隐蔽观察哨。白天潜伏，晚上换防。一旦发现鬼子小队的踪迹，立刻通过信号或者快马，把情报传递出来。”
“我们要让整个根据地，变成一张大网。鬼子一进来，我们就知道他在哪，要去哪。”
“第三，”林峰的手指，指向了地图边缘的几个标记，那里是其他兄弟部队的防区，“打鬼子，不能光靠我们自己。跟兄弟部队通个气，建立联防机制。鬼子从我们这边跑了，他们就在那边张开口袋等着。从他们那边过来，我们也好提前准备。把晋西北这盘棋，下活了！”
机动猎杀，情报为王，联合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