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二愣子那边回信了没有？！”他扭头对着门口吼，声音嘶哑。
一个通讯员怯生生地探头：“报告团长，孔团长那边……说他们自己也紧巴巴的，最多……最多再匀出两箱边区造拆出来的黑火药，还得用二十箱鬼子罐头换……”
“放他娘的屁！”李云龙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破凳子，“二十箱罐头？老子还不如去抢鬼子据点！”
可他心里清楚，孔捷那边恐怕也真是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八路军，谁家不是穷得叮当响？
柴油……更是要命的东西。这玩意儿，除了鬼子据点和大一点的运输队，根本没地方搞！一想到要拖着刚刚经历血战、伤亡近半的队伍，再去硬啃鬼子的硬骨头，李云龙就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太阳穴突突直跳。
绝望和焦灼，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看着西头那座在晨光中沉默的破祠堂，那里面藏着他绝境翻盘的唯一希望，却也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要吸干他最后一点骨血。
“妈的……”李云龙狠狠一拳砸在土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与此同时，破祠堂内。
柴油发电机依旧在“突突”地低吼，只是声音比以往更加沉闷，仿佛也透着一股疲惫。空气里机油和金属的腥味更加浓重，还混杂着一股汗水和血腥发酵后的酸腐气。
林峰脱掉了破烂的上衣，露出精悍却并不夸张、线条流畅的上身，汗水如同溪流般从脊背和胸膛滚落，混着沾染的油污，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泥泞的痕迹。他正俯身在那台铣床前，眼神专注得像要焊死在旋转的铣刀和夹具里那块弧形金属板上。尖锐的切削声不绝于耳，冰冷的金属碎屑四处飞溅。
王铁柱、老蔫、石头三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眼睛里布满了熬夜的血丝，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他们按照林峰给出的、画在粗糙草纸上的诡异图纸，笨拙地操作着其他机器，或是用锉刀和砂纸，打磨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件和木制组件。祠堂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已经初步成型的东西——弧形的铁皮外壳，里面似乎预埋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钢珠；一个个用油纸小心翼翼包裹的、方方正正的黄色块状物（C4）；还有一小堆结构精巧、带着线缆和奇怪触发的金属小装置。
没有交流，只有机器的轰鸣、粗重的喘息和金属摩擦的噪音。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王铁柱偶尔抬头看向林峰的眼神，除了惯有的敬畏，更添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清楚地记得昨晚副连长让他“处理废料”时那冰冷的眼神，记得刘六消失后再无音讯的结局。这座祠堂，不仅能“变”出杀敌的利器，也能无声地吞噬生命。
林峰对投射在自己背后的目光恍若未觉。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系统提供的“阔剑”地雷核心部件包虽然解决了最关键的炸药和预置破片问题，但外壳、支架、伪装都需要他带着这几个半吊子“学徒”一点点手工敲打出来。每一个弧度，每一个卡榫，都需要极高的精度，否则就是哑火或者提前引爆。
他的体力消耗巨大，精神更是高度集中。强化后的身体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他不能停。山本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落下。他必须在那之前，把这些致命的“铁西瓜”埋下去！
“滋——嘎！”
一声刺耳的异响！铣刀似乎磕到了什么硬点，火星猛溅！
林峰猛地停下机器，眉头紧锁。他拿起那块铣了一半的弧形钢板，凑到眼前仔细检查。一道细微的裂纹，在钢板内侧隐约可见。
“副连长……”老蔫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发颤，“这……这铁料杂质太多，太脆了……”
林峰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块废料扔进旁边的废料筐，发出“哐当”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废料筐里，类似的失败品已经堆了小半筐。每一块废料，都意味着本就紧张的原材料和时间的巨大浪费。
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贡献点依旧是3870。兑换地雷组件包几乎掏空了他，短时间内，别想再有大笔进账。一切，都得靠这点家底和外面李云龙正在拼命搜刮的“破烂”。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走到水缸旁，拿起瓢，舀起半瓢冰冷的、漂着油花的积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刺骨的寒冷让他猛地一激灵，驱散了些许疲惫。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滚落。
他甩了甩头，水珠四溅。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柱子，”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去催催团长那边，废铁，尤其是鬼子的钢盔、水壶，越多越好。告诉老李，铁不够，响儿就哑火。”
王铁柱如蒙大赦，连忙点头，逃也似的冲出了祠堂，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冰冷的压力和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压垮。
林峰重新走到车床前，拿起一块新的、从鬼子钢盔上切割下来的弧形钢板，仔细地固定在卡盘上。他的手很稳，眼神锐利如刀。
机器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尖锐的切削声响起，金属碎屑如同绝望的眼泪，簌簌落下。
祠堂外，阳光似乎明亮了一些，却依旧驱不散赵家峪上空那浓重的、混合着血与铁锈的阴霾。希望与绝望，在这破败的祠堂里，在机器的轰鸣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中，艰难地角力。每一颗成型的“赵家峪造”，每一个打磨好的地雷零件，都浸透着汗水、焦灼，和无声流淌的血汗。
这铁疙瘩，吃进去的是冷硬的废铁，吐出来的是灼热的毁灭，而驱动它运转的燃料，是比柴油和鲜血更加沉重的东西。
赵家峪的日子，像是被扔进了一口烧得滚烫却没了柴火的破锅，底下是灼人的焦虑，上面是憋闷的死寂。牺牲战友的坟头土还没干透，伤兵的呻吟日夜不休，像钝刀子慢慢割着所有人心头那根早已绷紧的弦。
李云龙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脾气也一天比一天爆。团部那间破土屋里，拍桌子踹板凳的动静就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