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都是废物！刮地三尺就弄回来这点玩意儿？喂耗子都不够！”他对着面前耷拉着脑袋的张大彪和几个排长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墙角那堆所谓的“缴获”和“搜集”——几捆生锈的铁丝、十几个瘪了的鬼子水壶、一小堆弹壳、还有两箱孔捷那边磨破嘴皮子才换来的、颜色发暗受潮结块的黑火药——寒酸得刺眼。
柴油？一滴都没有！派出去侦察的战士回来报告，附近几个小据点油料管控严得吓人，大一点的运输队根本不敢想。
“团长，实在是……”张大彪嗓子哑得厉害，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扒的‘破烂’都扒了……鬼子被咱们打疼了，哨卡严了好几倍……”
“老子不管！”李云龙眼睛血红，猛地一挥手，像要劈开这令人窒息的困境，“没有铁，没有药，林峰那边就是一堆废铁！等山本那老鬼子养好了伤再摸上来，咱们全得交代在这！拿什么跟人拼？拿脑袋往机枪上撞吗？！”
他焦躁地在屋里转圈，像一头饿极了却找不到出口的狼。目光扫过墙上那张简陋破旧、连等高线都模糊不清的地图，最终，死死钉在了一条蜿蜒穿过山区的黑色细线上——正太铁路！鬼子运送物资和兵员的大动脉！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蛇出洞，猛地窜进他的脑海，让他自己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扒铁轨！
这念头太疯，太险！正太铁路沿线，炮楼林立，巡逻队昼夜不停，那是鬼子的命根子，动一下就是捅马蜂窝！就凭现在新一团这残兵败将，伤亡过半，疲惫不堪，去扒铁轨？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可是……不去？眼睁睁看着林峰那边的机器停转？等着山本恢复过来，把赵家峪彻底碾碎？
李云龙的腮帮子剧烈地抽搐着，眼神里各种情绪疯狂交锋——恐惧、犹豫、不甘、还有那股子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来的、亡命徒般的狠厉！
最终，那股狠厉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一股狼烟。
“张大彪！”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把你手下还能动弹的、手脚麻利的，都给老子叫上！带上所有能带的家伙！钳子，撬棍，炸药（指那两箱劣质黑火药）！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张大彪脸色瞬间煞白：“团长！您……您要干啥？那可是正太路！鬼子……”
“老子知道是他娘的正太路！”李云龙低吼道，眼睛瞪得像铜铃，“不然哪来的好铁？指望天上掉下来吗？少废话！执行命令！挑晚上，找一段偏僻的！动作要快，得手就撤！被黏上，全玩完！”
命令如山，带着一股悲壮的疯狂。张大彪看着团长那副豁出一切的架势，知道再劝无用，只能一咬牙，重重顿首：“是！”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一支不足三十人的小分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死寂的赵家峪。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揣着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李云龙亲自带队，驳壳枪插在腰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破祠堂里，林峰听到了外面细微的动静和远去的脚步声。他正在给一台钻床更换磨损严重的钻头，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知道李云龙去干什么了。这是饮鸩止渴，是刀尖跳舞。但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机器的胃口不会因为怜悯而变小，战争的绞索更不会。
他能做的，只有让手中的工具运转得更快，更精准。他拿起一个刚刚铣削成型、带着弧度的地雷外壳，仔细检查着边缘的平整度。王铁柱在一旁笨拙地混合着黑火药和从边区造里拆出来的颗粒，试图增加其稳定性和威力，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老蔫和石头则在打磨着那些精巧却致命的绊发装置，额头上全是汗。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机器的低吼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后半夜，祠堂外终于传来了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王铁柱第一个跳起来，冲到门口。
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汗味、夜露的寒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云龙第一个跨进来，他身上的军装被撕扯得更烂，脸上多了几道新鲜的血痕，眼神却亮得吓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和未褪的凶狠。他身后，张大彪和十几个战士鱼贯而入，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几乎个个身上都沾着泥污和暗色的血迹，但眼神里却有一种拼命后的虚脱和……一丝成功的狂喜！
他们扔下肩上的重物，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那是七八段半米长的铁轨！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先用劣质炸药炸松，再用撬棍和蛮力硬生生掰断的！上面还带着枕木的碎屑和冰冷的夜露！还有几个沉甸甸的麻袋，里面叮当作响，显然是扒来的道钉和其他金属零件！
“快！搬进去！”李云龙声音沙哑地命令，自己却靠着门框喘着粗气，显然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战士们七手八脚地将那些染血的铁轨和麻袋拖进祠堂。冰冷的、粗重的钢铁，带着一股战场硝烟和亡命气息，与祠堂里原本的机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林峰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铁轨，扫过战士们身上新增的伤口和疲惫却兴奋的脸，最后落在李云龙脸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李云龙眼中是“老子弄回来了”的狠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林峰眼中是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一种“知道了”的默契。
“伤亡呢？”林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折了五个……伤了七个……”张大彪喘着粗气，声音低沉下去，“狗日的巡逻队……鼻子真灵……差点被包了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