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来。”他头也不回地对吓傻了的王铁柱说,“钢板厚度可以减一点,铆接点要加强。‘烂泥’配方还得调,太容易烧没了。这玩意儿,就叫‘铁刺猬’吧。”
他走回祠堂,看着角落里剩下的C4和核心组件,又看了看那堆废铁和焦急等待的李云龙。时间,材料,都在逼他走这种急功近利、消耗巨大的捷径。
而就在这时,祠堂外,通往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嘶鸣!以及战士们的惊呼!
“团长!团长!旅部急令!”一个几乎是滚下马背的通讯员,脸色煞白,手里攥着一个密封的信筒,踉跄着冲进了李云龙所在的团部!
没过多久,团部那边就传来了李云龙压抑着极度愤怒和震惊的咆哮,像受伤的野兽,甚至盖过了柴油机的噪音!
“什么?!!”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祠堂门口。
只见李云龙已经冲出了团部,手里捏着一张电文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
“消息怎么会走漏?!老子毙了他!!”他对着夜空嘶吼,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冲上去用力踩了几脚!
张大彪捡起纸团,展开一看,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失声念了出来:“……据悉你部私设兵工作坊,情节严重……责令李云龙即刻停职,赴旅部接受审查!所有机械及成品、原料,原地封存,等候接收……这……这……”
封存?接收?停职审查?!
如同一声惊雷,在刚刚经历夜袭、喘息未定的赵家峪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带着震惊、恐惧和茫然,投向了西头那座依旧发出低沉轰鸣的破祠堂!
林峰站在祠堂门口,阴影将他的半张脸遮住。他看着暴怒欲狂的李云龙,看着惊慌失措的张大彪,看着周围瞬间死寂、继而开始窃窃私语的战士们。
冰冷的寒意,比后墙外那双窥视的眼睛,更加刺骨地攫住了他。
炉火,还在烧。
但风,已经变了方向。
李云龙那声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像一颗炸雷,把赵家峪刚刚死里逃生的那点侥幸和疲惫,彻底劈碎了。
“停职?审查?封存?放他娘的狗臭屁!”
电文纸被他踩进泥里,揉烂了,似乎还不解恨,他又狠狠啐了一口,胸脯剧烈起伏,眼球上的血丝几乎要爆开。这消息比山本的夜袭更毒,更狠,直接捅在了他的心窝子上!停职?他李云龙死都不怕,怕停职?可他要是走了,这刚刚见了点起色、用几十条弟兄的命换来的家当,就得全便宜了那帮坐办公室指手画脚的混蛋!还有林峰……这小子浑身是谜,落到那些人手里,还能有好?
张大彪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手抖得厉害,声音发颤:“团长……这……这肯定是有人捅上去了……咱们……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老子……”李云龙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烧红的刀子,狠狠剐过周围每一个惊疑不定的战士的脸,最后死死钉在西头那座依旧发出低沉嗡鸣的破祠堂!
消息走漏了!而且直捅旅部!是谁?哪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怀疑像毒蛇,瞬间噬咬着他的心脏。昨夜的血战,今晨的急令……时间卡得如此之巧!难道队伍里真出了鬼?
祠堂里,林峰站在门口,阴影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看着暴怒的李云龙,看着惊慌的张大彪,看着周围瞬间变得复杂、恐惧、猜疑的目光。空气中的机油味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柴油机单调而刺耳的“突突”声,像敲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系统的警告声早已平息,但另一种更冰冷、更现实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来自背后的刀子,往往比正面的炮火更致命。
“看什么看?!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回去!该治伤的治伤!该站岗的站岗!”李云龙猛地对着周围吼道,试图强行压下这即将溃散的士气,但声音里的虚张声势,谁都听得出来。
战士们惴惴不安地散开,一步三回头,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李云龙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自乱阵脚,就是死路一条。他大步走到林峰面前,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你都听到了?”
林峰点头。
“老子不管你用啥法子!”李云龙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机器不能停!‘响儿’还得造!但……得换个地方!这赵家峪,他娘的成了筛子了!”
他猛地挥手,指向村子更深处、靠近陡峭后山崖壁的方向:“那边有几个以前山民躲土匪挖的废窑洞,深!隐蔽!张大彪!”
“到!”
“立刻!带绝对信得过的人!趁着天没大亮!把祠堂里那些铁疙瘩,还有所有的料、造出来的家伙,给老子搬过去!一颗钉子都不许落下!手脚给老子放轻点!谁敢多看一眼,老子剜了他的眼珠子!”
“是!”张大彪也知道事情轻重,咬牙领命。
“林峰!”李云龙又转向林峰,语气急促,“你跟着去!怎么摆弄那些铁疙瘩,只有你清楚!这边……老子顶着!”
顶着?怎么顶?旅部的命令是白纸黑字!林峰看着李云龙那双虽然愤怒却依旧带着一丝蛮横和保护欲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这头倔驴,是真打算硬抗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再次点头:“给我人,给我时间。”
转移在一种极其压抑和隐秘的气氛中迅速进行。张大彪只叫了王铁柱、老蔫、石头,还有另外两个在昨晚战斗中表现悍勇、底子也清白的警卫连老兵。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金属部件碰撞时压抑的闷响。沉重的机器被拆解,用破布和草绳包裹,沾着油污的零件、所剩不多的铁料、还有那些成品和半成品,被一趟趟地运往更深、更阴暗的山崖废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