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没看他们。他像一尊被钉死在原地的石像,侧耳听着外面陡坡上最后一点细微的动静彻底消失,融入夜风的呜咽。直到确认那不速之客真的退走了,他才缓缓转过身。
祠堂里,只有柴油机还在不知疲倦地“突突”低吼,衬得这死寂更加骇人。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瘫软的三人,扫过那滩污秽,最后落回那台刚刚熄火、还散发着灼人余热的熔炉上。炉口黑洞洞的,像一张嘲笑的嘴。
【警告解除。高危目标已撤离。】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依旧。
撤离,不是死亡。这意味着对方摸清了位置,尝到了厉害,也记住了这里的反击力度。下一次再来,就绝不会只是一个探路的幽灵。
“起来。”林峰的声音嘶哑,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头,听不出半点波澜,“把地上弄干净。”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只有冰冷的命令。
王铁柱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去找破布。老蔫也挣扎着爬起来,不敢看林峰的脸。石头默默拿起簸箕和扫帚。
林峰走到熔炉旁,用铁钎捅了捅里面尚未完全凝固、暗红色的炉渣。杂质太多,冷却后更是坑洼不平,像一块丑陋的疮痂。指望这东西浇铸出合格的地雷外壳,确实是痴心妄想。
他丢开铁钎,走到工作台前。台上,那颗只改造了一半的C4增强弹还躺在那儿,旁边是拆开的电雷管和一小堆混合了铁砂的黑火药。他的手指拂过那块方方正正、触感奇特的C4,冰冷而稳定,与周围粗糙、劣质的材料格格不入。
好东西,得用在刀刃上。与其浪费在注定失败的外壳尝试上,不如……
他的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几箱已经装配完成、等待分配的普通“赵家峪造”手榴弹。又看向摊开的设计图上,“阔剑”那致命的扇形杀伤范围和精准的定向爆破概念。
一个更加激进、也更加冒险的念头,在他被危机感和紧迫感烧灼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没有合格的一次性外壳?那就造能重复使用的“窝”!
“柱子,”他打断正在拼命擦拭地面的王铁柱,“别擦了。去找几块最厚的钢板,鬼子卡车底盘或者炮盾碎片最好。尺寸要这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约一尺见方、带有弧度的范围。
“老蔫,石头,把手摇钻和铆钉工具准备好。还有,把这些——”他指了指那堆混合了铁砂的黑火药,“——跟熬出来的猪油或者缴获的鬼子机油,按三比一的比例,混成粘稠的泥,越粘越好。”
命令突兀而怪异。三人面面相觑,但不敢多问,只能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疑惑,依言行动起来。很快,几块厚实沉重、带着弹痕和锈迹的弯曲钢板被抬了过来。手摇钻刺耳的噪音和铆钉枪沉闷的撞击声再次打破了祠堂的死寂。
林峰亲自动手。他摒弃了复杂的一次性浇铸外壳思路,转而采用最笨拙却也最可靠的方式——用厚钢板切割、铆接,制作出一个简陋却足够坚固的、带有一个狭窄开口的楔形发射巢!内部衬上薄铁皮。他没有试图复制“阔剑”精美的塑料外壳和预置破片层,而是直接将那混合了铁砂和油脂的、黏糊糊的黑火药“烂泥”,厚厚地涂抹在发射巢的内壁和开口边缘!
然后,他拿起一颗完整的“赵家峪造”,小心翼翼地将其半埋进发射巢里,弹头朝外,木柄朝内。再取出一份“阔剑”组件包里的C4炸药,捏下一小块,塞进弹体和发射巢壁之间的空隙,压实。最后,将电雷管的引线 carefully地从预留的小孔中引出,接上长长的导线和一个简陋的手摇式电话机改造成的起爆器。
一个丑陋、粗糙、充满了土法上马气息的……定向爆破装置,或者说,是一次性的“阔剑”发射巢,完成了。
它毫无美感,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厚重的钢板铆接缝隙歪歪扭扭,涂抹的“烂泥”黑乎乎地往下滴淌。但它足够坚固,足以承受“赵家峪造”爆炸的部分后坐力,并将爆炸能量和预置的(虽然是土制)破片,大致导向一个方向。
“抬出去。固定在那块巨石后面,角度对准隘口拐弯的那片乱石滩。”林峰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试验者的冷静,“导线拉远点,至少五十米。”
王铁柱和石头费力地抬起这个足有几十斤重的铁疙瘩,深一脚浅一脚地将其安置在林峰指定的位置,用石块死死抵住。长长的导线像毒蛇般隐入荒草和夜色中。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一次,不再是测试手榴弹,而是在测试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拼凑出来的怪物。
林峰摇动了起爆器的手柄。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发射巢内一声沉闷的轰响!像是有人用巨锤狠狠砸了一下铁砧!
只见那发射巢猛地向后一顿,沉重的底座将抵着的石块都震松了!与此同时,巢口喷出一股炽热的、夹杂着无数细小破片的火焰风暴!呈一个明显的扇形,狠狠撞向前方三十多米外的那片乱石滩!
“噗噗噗噗——!”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爆豆般响起!那片区域的碎石、枯草、乃至稍细一些的树干,瞬间被灼热的钢铁暴雨洗礼了一遍!烟尘弥漫!
等到烟尘稍稍散去,只见那片乱石滩仿佛被一把巨大的、粗糙的铁扫帚狠狠扫过,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坑和嵌入的细小铁砂!威力虽然似乎不如真正的“阔剑”集中和恐怖,但覆盖范围极大,对于缺乏防护的步兵而言,绝对是致命的噩梦!
【叮!土制定向爆破装置测试成功!威力评估:合格(覆盖范围广,精度一般,可重复使用性低)。贡献点+50!】
成功了!以一种近乎野蛮和浪费的方式成功了!消耗了大量宝贵的C4和一颗手榴弹,只换来一个一次性的、笨重不堪的防御装置。
但林峰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他走到那还在冒着青烟的发射巢前。巢口已经被熏得漆黑,内部的“烂泥”衬层基本被烧蚀殆尽,铆接处也有些松动,但主体结构完好。清理一下,似乎……真的能再塞一颗手榴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