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台方向的枪声并未因敢死队的撤离而停息,反而变得更加诡异和恐怖。那独特的、高效而精准的枪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沉稳、冷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次响起,都必然伴随着鬼子那边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或是戛然而止的惨嚎。与之交杂的,是鬼子们由最初的有序还击,迅速演变成的、毫无章法、歇斯底里的爆豆般枪声和掷弹筒徒劳的轰鸣。他们像是一群被猛虎逼入绝境的野狗,除了疯狂嚎叫,完全无法压制那个隐藏在黑暗中、正优雅收割生命的致命威胁。
更远处,炮兵阵地方向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一团接一团的火球腾空,威力远超手榴弹,仿佛是有人在用重炮轰击重炮!每一次爆炸,都将那片天空映得忽明忽暗,火光甚至短暂地照亮了林峰他们藏身的山脊。在那橘红色的光芒下,他们能清晰地看到扭曲的钢铁零件和人体残肢被抛上高空,然后如雨点般落下。显然,有人正在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效率,系统性地破坏鬼子的重火力!
林峰和敢死队残存的几人伏在撤退路径的一处隐蔽山岩后,惊疑不定地望着那片已经化为屠宰场的混乱战场。
“副连长……这……这他娘的是哪路神仙下凡了?”一个叫王铁柱的队员瞪圆了眼睛,喘着粗气,看着远处不断腾起的火光,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本能的敬畏。
林峰没有回答,他死死咬着牙,肩膀上贯穿伤口传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然而,他的大脑却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异样的清醒,飞速运转。
不是友军。附近的八路军部队编制和装备他了如指掌,绝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火力,更不可能像幽灵一样,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鬼子的心脏地带。
是鬼子内讧?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日军内部的纪律森严到变态,绝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相残杀。
那么,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那个狙杀了“石头”,那个与自己身上的“系统”可能存在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力量!
他们为什么要插手?是为了帮助“磐石”?自己和“磐石”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特殊价值吗?还是仅仅因为鬼子的行动触犯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规则”或“平衡”?或者……他们的目标本身就是鬼子携带的某些东西?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盘旋在林峰脑海,却找不到一丝头绪。那双看不见的无形之手,仿佛正在棋盘上随意拨弄着棋子,而他们这些深陷其中的棋子,甚至连棋手落子的意图都无从揣测。
“不管是谁……鬼子乱了,就是我们的机会!”林峰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忍着剧痛低吼道,“山狼失血太多,必须马上手术!趁现在,撤回洞里!”
无论这突如其来的援助是福是祸,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混乱撤回基地,救治伤员,巩固防御,才是当前唯一正确的选择。
敢死队残存的队员们搀扶着伤员,在背后那片混乱的枪炮声和夜幕的掩护下,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磐石”洞口方向撤退。
这一次,撤退异常顺利。鬼子原本可能在外围布下的警戒哨和游动哨兵,似乎也被那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打懵了,或者被紧急抽调去支援核心区域那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一路上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碰到。
当他们终于在黑暗中看到那熟悉的、反射着微光的瀑布轮廓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洞口负责警戒的战士也发现了他们,立刻发出了约定的安全信号。
李云龙高大的身影再次从洞口冲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群手持武器的战士。当他看到搀扶着林峰、抬着山狼,整支队伍又少了近半人数时,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想骂句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嘶哑地朝着身后吼道:“快!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抬进去!救人!”
洞内的紧张气氛几乎凝成实质。远处的爆炸声和枪声虽然已经减弱,但那隐隐传来的动静,让每一个战士都明白外面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他们不明所以,只能一边焦灼地等待,一边做好战斗准备。
林峰的伤口被迅速处理。子弹干净利落地穿透了左肩的肌肉,幸运的是偏了一点,没有伤到骨头和主要血管,但失血量巨大,让他脸色苍白如纸,急需静养。可他根本躺不住,卫生员刚刚用草药和绷带给他简单包扎好,他便挣扎着起身,来到了设在洞口的临时指挥部。
“外面到底他娘的怎么回事?”李云龙一把扶住他,急切地问道,“又是爆炸又是枪响,动静比咱们上次缴获的意大利炮还大!听着就不像鬼子平时的打法!”
林峰靠着石壁,将晚上的经历,包括他们如何端掉一个观测哨,另一小组如何遭遇伏击全军覆没,以及最后那股神秘的第三方力量如何突然介入、大杀四方搅乱战局的情况,快速而清晰地说了一遍。
李云龙听得目瞪口呆,烟袋锅从嘴里掉在地上都没发觉,半晌才捡起来,喃喃自语道:“他娘的……真有神仙下凡帮咱们?”
“不是神仙。”林峰的脸色无比凝重,“是一股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力量,很强,而且……目的不明。他们攻击了鬼子的观测哨和炮兵阵地,客观上替我们解了围,但我们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谁知道他们下一次出现,枪口会对准谁。”
就在这时,外面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最后几声零落的枪响之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只有远处鬼子炮兵阵地的方向,还有零星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