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的草图越来越复杂,大大小小的齿轮相互咬合,一根主轴连接着巨大的水轮,另一头则延伸出来,预留出安装工具夹头的位置。
“这……这能成吗?”王铁柱看得眼花缭乱,心里直打鼓。这看起来比炼铁还要复杂无数倍。
“不知道。”林峰回答得依旧干脆,“但不试,永远只能造砍刀。试了,也许就能造出能咬死鬼子的快枪。”
他看向李云龙,眼神灼灼:“需要人手,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铁来打造这些齿轮和轴。还需要……木匠,好木匠来打造水轮和基座。”
李云龙看着林峰眼中那熟悉的光芒,一咬牙,一跺脚:“妈的!干了!老子这就去把会木匠活的、会打铁的,全给你调过来!从今天起,‘磐石’啥也不干,就给你鼓捣这水力气去!”
新的、更加艰巨的任务下达了。目标:利用地下河的水力,制造一台能够驱动简易机床的原始动力系统!
希望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方向,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打造精密齿轮需要更好的钢和更熟练的工匠,制作巨大的水轮需要耗时耗力,整个系统的设计、安装、调试,无一不是巨大的挑战。
“磐石”兵工厂的叮当声,开始夹杂着更多的锯木声、砍凿声和关于齿轮比例的激烈争论。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尝试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没有人退缩。
因为那条奔流的地下河,仿佛在日夜不停地对他们咆哮:
借力,前行。
说干就干!李云龙的执行力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一声令下,整个营地除了必要的警戒和后勤人员,几乎所有能抽调的人手都被他集中到了“磐石”项目上。几个曾经在老家干过木匠、铁匠的战士被他从队伍里拎了出来,拍着肩膀委以重任。尽管这些战士的手艺早已生疏,有些甚至十几年没摸过工具了,但至少懂点门道,此刻都被当成了宝贝疙瘩。
溶洞深处,靠近地下河汹涌出水口的那片潮湿宽阔的区域,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更加喧嚣、混乱,却又充满着一股原始生命力的工地。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便是勘测地形,为这头即将被套上枷锁的“水龙”选择最合适的束缚点。林峰亲自带着几个胆大心细的战士,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一次次涉入刺骨的河水中。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激得人直打哆嗦,但他们浑然不顾。皮尺、绳索、木杆,用最简陋的工具,反复测量着河水的流速、河道的宽度和落差,林峰则在一旁用炭笔在石板上飞快地记录、计算着可能获得的理论功率。最终,他选定了一处河道天然收窄、且岸边有几块巨大磐石可以作为天然坝基的地方。
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水泥是想都不用想的奢侈品。筑坝,只能全靠人力和最原始的智慧。战士们喊着号子,用钢钎和铁锤在坚硬的岩壁上开凿出一块块石头。汗水混着尘土,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女兵和后勤人员则负责搬运沙土,或者深入山林砍伐坚韧的藤条,编织成巨大的藤筐。这些藤筐被运到河边,装满石块,再由几十个壮汉合力沉入水中。硬是在那湍急奔腾的河流中,一寸一寸地垒起了一道简陋却异常坚固的拦水坝,将狂野的水流强行收束,迫使它集中冲向预留出的那个狭窄通道。
如果说筑坝是体力和毅力的考验,那么最核心、也是最困难的部分——制造那个巨大的水轮和复杂的齿轮传动系统,则是对智慧和精度的极致挑战。
水轮需要巨大的、耐水性极强的木材。一支伐木队应运而生,战士们深入潮湿的深山老林,四处搜寻着符合要求的巨木。找到之后,光是砍伐和拖运回溶洞,就耗费了巨大的精力。队伍里手艺最好的木匠,一个名叫陈广发的老兵,人称“老陈头”,解放前在村里的水磨坊当过大半辈子学徒。他此刻成了整个木工组的总指挥,带着几个徒弟,对着林峰提供的、经过反复简化的图纸,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恍然大悟。他们日夜不停地待在工地上,斧劈刀削,锛凿并用,一点点地打造着水轮的辐条、叶片,以及那根由几根最坚硬的木料拼接铆合而成的巨大主轴。
而齿轮的制造,更是难如登天。没有车床,没有铣床,更没有插齿机。每一个齿轮,都需要铁匠组的战士们先将好不容易炼出的钢材烧红,用大锤奋力锻打出大致的圆盘状粗坯。然后,真正的噩梦才开始。林峰亲自指导着,战士们用锉刀、钢凿,对着画好的线,一点一点地“抠”出每一个齿牙的形状!这是一个极其枯燥、耗时且要求极高精度的工作。空气中整日弥漫着刺耳的摩擦声和金属碎屑的味道。战士们的手上布满血泡,眼睛熬得通红,往往一个巴掌大的齿轮就需要耗费好几天才能勉强完工。而一整套传动系统,需要大大小小、规格各异的十几个齿轮!
林峰几乎是长在了工地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机油、汗水和岩石混合的奇特味道。他不仅要设计整体结构,反复计算齿轮比和传动效率,还要亲自下场,手把手地指导每一个关键部件的加工。他那双曾经熟悉键盘和鼠标的手,如今再次被粗糙的工具磨破,结痂,又被新的伤口覆盖。他眼中的血丝从未褪去,常常对着一个啮合不顺的齿轮思考半天,抓过一块石板,用炭笔在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这个时代无人能懂的公式和草图。
失败是家常便饭。辛辛苦苦做好的齿轮因为材料不均,淬火时直接裂开;传动轴因为同心度不够,一转起来就剧烈晃动;齿轮组啮合不上,传动卡死;水轮安装后转速不够,或者因为受力不均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心血白费,甚至要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