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你先别激动。”林峰走了上来,按下了李云龙的枪。
他盯着陈三的眼睛。
“陈三,我再问你一次,五箱手榴弹,为什么只剩下四箱?”
陈三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报告林顾问!另外一箱……被我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李云-龙冷笑,“说得好听!我看是送给你的主子了吧!”
“不是的!”陈三急得快要哭出来,“团长,真的不是!”
“那你说,为什么!”林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陈三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指着来时的路,飞快地说道:“撤离的时候,我发现李四不对劲!”
李四?
林峰和李云龙对视一眼。那是兵工厂另一个学徒,平时话不多,但手脚还算勤快。
“他怎么不对劲?”
“他一直在偷偷地做记号!我们往山上搬东西,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树上或者石头上,用鞋底蹭一下,留下特殊的泥印!而且,他看那些箱子的眼神,不对!”
陈三一口气说道。
“我怀疑他是内鬼!但是当时人多手杂,我不敢声张,怕打草惊蛇,也怕引起恐慌。林顾问您又交代过,这东西一步都不能离开视线。”
“所以,我就故意在路上摔了一跤,把队伍带乱了。我跟李四说,这箱子太重了,我们两个把它搬到旁边那个小山洞里,回头再来取,先跟上大部队。”
“他当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他以为我也想偷懒。”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举着枪的手,微微有些发愣。
“然后呢?”林峰追问。
“然后,我把他引到了那个小山洞。我跟他说,我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趁他放松警惕,在洞口观察外面的时候,我从后面……用石头把他砸晕了。然后用绳子捆了起来。”
陈三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怕他是装的,就……就搜了他的身。在他鞋底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陈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汗水浸湿的油纸。
林-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油纸上,画着一张简易的地图,歪歪扭扭地标注着兵工厂后山的地形,其中一个位置,还画了一个红圈。
红圈的位置,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主溶洞!
李云龙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陈三,鬼子下一次扫荡,就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的老巢!
“人呢?那个李四呢?”李云龙急忙问。
“就在旁边那个小山洞里,我把他嘴堵上了。”陈三指了指外面一个不起眼的分岔口,“那一箱手榴弹,我也藏在了那里。”
李云龙和林峰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果然,在一个隐蔽的石缝后面,他们找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四,嘴里塞着破布,还在不停地挣扎。
而在他旁边,第五箱手榴弹,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
真相大白。
李云龙提着枪,走回到陈三面前,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看看手里的枪,又看看眼前这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年轻人,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他猛地收起枪,一巴掌拍在陈三的肩膀上。
“好小子!”
这一巴掌力气极大,拍得陈三一个趔趄。
“你他娘的,脑子转得比兔子还快!干得不错!”
陈三的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得到肯定的激动,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垮了。
林峰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陈三,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脸上,看到了“标准”之外的,生动的表情。
“你很出色。”林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危机解除。
一行人押着真正的内鬼,搬着五箱宝贝疙瘩,走出了溶洞。
山外的天,已经蒙蒙亮。
胜利的喧嚣已经过去,空气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回指挥部的路上,他们经过了赵家峪。
曾经鸡犬相闻的村庄,此刻变成了一片焦土。
房屋被烧成了黑色的空架子,倒塌的墙壁下,压着破碎的农具。
几个幸存下来的老人和妇女,正跪在亲人的尸体旁,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一片废墟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被烧焦了羽毛的公鸡,一言不发。
刚刚还因为抓到内鬼而有些放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李云龙脸上的那点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翻身下马,默默地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赵刚带着后勤队的人,正在给伤者包扎,分发着仅有的一点粮食。
他看到李云龙,走了过来,沉重地摇了摇头。
“死了三十七个乡亲,大部分是来不及跑的老人和孩子。”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胜利了。
可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感觉不到丝毫的胜利。
他打残了鬼子一个中队,却没能保住这三十七条人命。
林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在废墟中寻找着什么的村民,看着他们麻木和绝望的脸。
战争,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输赢。
赵刚走到李云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打跑鬼子,只是第一步。”
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村庄,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得帮他们,把家重新建起来。”
指挥部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赵刚正拿着一份伤亡和损失清单,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挨个安排着抚恤和重建的事宜。
李云龙则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绕着地图来回踱步,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那片被烧成焦土的赵家峪,那个抱着烧焦公鸡的小女孩,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政委,”李云龙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把一营、二营集合起来,再把炮营的家伙都拉上。”
赵刚抬起头,笔尖停在纸上:“老李,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