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从铣床移开，落在了旁边一台刚刚修复的、用来测试子弹底火激发性能的旧设备上。那设备有一个结构简单的机械臂，可以通过上紧的发条驱动，带动一个微型撞针，完成上百次重复性的敲击动作。那是机械的力量，是齿轮和弹簧的交响。
“我们可以……做一个能‘看’、能‘听’，而且就算被毁了也一点不心疼的‘眼睛’和‘耳朵’，让它替我们飞进去。”
李云龙和赵刚先是一愣，还没完全理解。
“你的意思是……”赵刚试探着问。
林峰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做了一个振翅飞翔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又大胆的弧度。
“嗯。”他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做一个木头鸟儿，替我们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木头鸟儿？”李云龙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甚至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连日的疲惫让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啥意思？林峰，你小子别跟老子绕弯子，是要做个风筝飘进去，让鬼子当靶子打？”
“不，不是风筝，团长。”林峰的眼神坚定而清澈，他走到那台用来测试底火的发条驱动设备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冰冷的金属机械臂，耐心地解释道，“风筝的目标太大，而且受风向影响，无法控制。我的意思是，造一个真正能自主行动的机械装置。就像这个，”他指了指设备，“但要比它小得多，精巧得多。我们可以用发条或者高弹性的橡皮筋做动力，通过齿轮和连杆控制它移动。它可以是能爬行的小车，也可以是一个能短距离滑翔的模型。最关键的是，我们要给它装上‘眼睛’和‘耳朵’。”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在当前时代背景下近乎于幻想的蓝图：一个纯机械的、一次性的微型侦察器。它的“眼睛”，可以用一小块精心磨制的水晶片，仿照最原始的“针孔成像”原理，在装置内部的暗盒里放置一块涂有感光材料的玻璃片。只要能捕捉到哪怕一帧模糊的图像，都将是无价的情报。“耳朵”则更加困难，林峰思索再三，觉得记录声音的技术要求太高，或许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一个精巧的共鸣腔结构，用来放大特定方向的微弱声音，供伴随的侦察员在远处进行有限的听音，但这个方案风险和难度同样巨大。
这个想法，在李云龙和赵刚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比之前造枪造炮还要离谱。
赵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审慎和疑虑，他用一贯严谨的语气问道：“林峰同志，你的想法非常大胆，充满了革命的想象力。但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第一，材料问题。我们需要极轻、又足够坚韧的木料做骨架，需要细如发丝且弹性极佳的金属丝做传动机构，还需要光学级别的透明水晶片和我们根本没有的感光化学品。这些东西，我们去哪里找？”
他顿了顿，又提出更核心的难题：“第二，控制问题。就算我们奇迹般地造出来了，怎么控制它？它没有脑子，我们怎么保证它能准确地朝着鬼子的营地去，而不是一头撞在石头上？第三，信息回收。它看到、听到的东西，怎么带回来？难道让它自己再跑回来吗？”
赵刚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让刚刚升腾起一丝希望的山洞再次陷入了沉寂。
“材料确实是最大的拦路虎。”林峰坦然承认困难的存在，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堆放的各种零件废料，“轻木可以用桐木或者白松木反复削薄处理，金属丝可以尝试从缴获的电话线里抽取铜丝再加工，水晶片……我记得咱们缴获的战利品里有一块品相不错的天然水晶，也许可以试试手工打磨。至于感光材料，我们可以尝试用土法提炼银盐溶液，效果肯定不稳定，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回答赵刚的后两个问题：“控制，基本不可能实现精确控制。它只能执行最简单的‘程序’，比如上紧发条后，沿着一个大致的方向直线前进一段距离。所以，释放它的时机和地点就至关重要。至于如何带回信息……如果它能回来，我们就能读取记录；如果回不来……”林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政委，那我们的损失也只是一堆不值钱的木头和金属，而不是我们任何一个宝贵的侦察员的生命。这，就是这个计划最大的价值。”
“用一次就报销的玩意儿？”李云龙摸着下巴上钢针般的胡茬，眼神闪烁不定。他虽然听不懂什么齿轮传动、针孔成像，但他听懂了林峰话里的核心——用最小的、非生命的代价，去换取决定生死的情报。这太对他的胃口了，这不就是他李云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作战风格吗？只不过这一次，准备扔出去的“孩子”，是一个可能连狼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木头疙瘩。
“有多大把握？”李云龙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林峰。
“不到一成。”林峰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夸大，“这仅仅是一个理论上的构想，需要大量的试验和反复的调试。而且，即便我们成功制造出来，它能否在复杂的野外地形成功靠近目标、能否在恰当的时机有效记录、能否不被敌人提前发现，这一切都是巨大的未知数。失败的可能性，远大于成功。”
山洞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水轮机带动设备运转的轰鸣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仿佛是这片绝境之地的沉重呼吸。
“干！”半晌，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震得洞顶扑簌簌掉下些许尘土，“老子就陪你小子赌这一把！总比眼睁睁看着咱们的战士揣着手榴弹去跟鬼子拼命强！需要啥材料，你列个单子，老子就算是去刨鬼子的祖坟也给你弄来！需要谁帮忙，整个基地里手巧的工兵、战士，随你调派！他娘的，就算最后弄出个哑炮，听个响也比当睁眼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