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已经焕然一新。墙角和顶部，伸出了几根碗口粗的竹管，山谷里的风穿堂而过，带走了最后一丝湿气。地面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刷着黄褐色涂层的木箱。那些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琥珀般的光泽，每一个都像一口小小的棺材，里面沉睡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老蔫小心翼翼地用桐油封上最后一个箱子的缝隙，再用熔化的松脂在外面涂了一层。
大功告成。
林峰站在箱子前，用手敲了敲坚硬的外壳，发出“梆梆”的闷响。他知道，在这些丑陋的木箱里，躺着的是独立团未来的底气，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昂首挺胸的资格。
问题解决了。
但看着这些箱子，一个新的、更沉重的压力，却压上了他的心头。
他转过身，看着石室里还空着的大半个空间。这点硝化棉，只够支撑小规模的实验和少量特种弹药的制造。
距离把子弹当饭吃的目标，还差得太远。
赵刚的计划，必须成功。而且，必须尽快成功。
林峰的目光落在门口，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看到了远方那些装备落后，却同样在浴血奋战的友军部队。
那些翻新过的步枪和崭新的瞄具，能不能敲开他们的仓库，换回一车车的硫磺和硝石？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山谷里的这堆“棺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而喂饱它们的饲料，即将告罄。
太原。
第一军司令部，一间被严格管制的作战简报室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高级雪茄混合的奇特味道。
竹下正一，军装笔挺，白手套一尘不染。他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精确复刻了晋中某片山区的地形。
他的身后，十二条黑影无声无息地站着，如同十二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们就是“影”，一支直接听命于特高课，专门执行最高级别渗透和清除任务的特别行动小组。
每一个成员，都是从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中挑选出来的士兵，经过了地狱般的筛选和训练。他们是沉默的刀，是黑暗中的幽灵。
“诸君。”
竹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目标，位于这片山谷。”
他手中的指挥棒，轻轻点在沙盘中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微缩山谷模型上。那里，被特意用红色标记了出来。
“根据‘磐石’传回的情报，八路军独立团的核心技术工坊，就在此处。”
十二名队员的呼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他们听到的不是一个生死攸关的任务，而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我们的任务，不是占领，不是围剿。”竹下的指挥棒在沙盘上划出一条冷酷的弧线，“是彻底的、无法复原的毁灭。”
他转过身，面对着这十二名帝国的战争机器。
“行动代号，‘净化’。”
竹下走到墙边，揭开一块黑布。
黑布下，是一块战术板，上面用木炭绘制了山谷工坊的详细平面图，精确到了每一间屋舍的功用和每一条小路的位置。
“敌人的防御重点在东侧和南侧的谷口，有明暗哨和巡逻队。但是，西侧是一面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壁，他们认为那里是天然的屏障。”
竹下用指挥棒指向图纸上的一处悬崖。
“而这里，就是我们的入口。”
一名队员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文件。
竹下接过，没有看那名队员，而是将文件摊开在桌上。
“我们将配备最新式的百式掷弹筒，以及特制的白磷燃烧弹。”
他的话语让房间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白磷燃烧弹，那是连关东军的化学部队都严格管控的武器，一旦引燃，附骨之疽，水泼不灭，能将钢铁都烧化。
“第一目标，”竹下的指挥棒重重地戳在图纸上一个标着“硝化”字样的区域，“摧毁他们的硝化棉生产设施及所有库存。我要那里在五分钟内，变成一片火海，寸草不生。”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命令深深烙印进每个人的脑海。
“第二目标，这里。”指挥棒移动到另一个画着复杂机械图形的房间，“这是他们的机械加工车间，里面有一台缴获的德制铣床。用定向爆破，彻底摧毁它。尤其是主轴和齿轮箱，不能留下一颗完整的螺丝。”
“第三目标，清除所有技术人员。”竹下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根据情报，核心技术人员有两人，一个叫林峰，一个叫王铁柱。他们通常会工作到深夜。行动时，不必确认身份，工坊内所有活物，一律格杀。”
命令冷酷而高效。
摧毁生产力，摧毁工具，最后，摧毁掌握知识的人。
这是一个从根源上彻底抹杀对手的计划。
“但是，”竹下话锋一转，整个房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在摧毁一切之前，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
他走到一个黑色的保险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文件。
“这是‘磐石’冒死送出的，关于他们硝化棉生产工艺的初步记录。不完整，但极具价值。”
他将文件拍在桌上。
“我要你们，在突袭开始后，第一时间冲进这个房间。”他的指挥棒点在标着“资料室”的屋子，“找到他们所有的生产记录、实验笔记、化学配方。所有带字的纸，一张都不能放过。”
“找到后，如果情况允许，立即带出。如果无法带走……”竹下停顿了片刻，吐出两个字。
“烧掉。”
“哈依！”十二个声音整齐划一地应道，短促而有力。
“行动时间，”竹下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一缕苍白的月光照了进来，“定在三天后的夜晚。那将是一个满月夜。”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选择满月夜。
对于“影”来说，月光不是浪漫，而是天然的夜视仪，是死神降临时最好的照明。在复杂山地中，充足的月光能让他们如履平地，将敌人布置在暗处的陷阱和哨兵看得一清二楚。
“从现在开始，你们将进入完全静默状态。熟悉所有资料，将沙盘和地图刻进脑子里。三天后，黄昏时分，准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