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脸上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眼神却依旧平静。他拿起旁边一颗复装好的子弹——弹头是用铜钱熔了重新浇铸的，歪歪扭扭，弹壳是反复利用、都快退火变软的，底火是用边区造土法击发药勉强替代的。
“团长，复装子弹，杯水车薪。”他掂了掂那颗粗糙的子弹，“咱们缺的不是手工，是能一直下蛋的母鸡。更缺……别人没有的‘狠活儿’。”
他指了指石台上那些失败的实验残渣：“这些东西，现在看着没用，甚至可笑。但万一……哪天缴获断了，补给没了，这点自己磕出来的火星，也许就能救命。”
李云龙瞪着眼，他听不懂什么“母鸡”“火星”，但他听出了林峰话里的意思——不把希望全寄托在缴获和上面补给上，要自己搞条路出来！
这想法太大胆，太……出格！甚至有点动摇他一直以来的观念。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是瞎胡闹，浪费时间。可看着林峰那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再看看这艰苦到极点的环境，那些话又堵在了喉咙口。
是啊，指望谁呢？旅部？这次能顶过去，下次呢？山本吃了这么大亏，下次来的，肯定是更狠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妈的……老子说不过你！但你给老子记住了，别瞎搞把自己炸飞了！还有，复装子弹的活儿不能停！老子不管你用啥法子，十天之内，给老子弄出五百发……不，三百发能响的子弹出来！不然，老子把你这些瓶瓶罐罐全砸了！”
扔下这句狠话，李云龙转身走了，背影依旧带着浓浓的疑虑和不安。
林峰看着李云龙离开，沉默地拿起工具，继续打磨一根需要用在简易手摇冲压机（设想中）上的撞针。失败，重复，摸索。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伴随着系统那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点“研发贡献点”奖励。
【材料提纯经验+1】
【基础化学应用理解+1】
【贡献点+0.5】
缓慢，艰难，甚至看不到明确的希望。
但林峰的手很稳。
他不再仅仅盯着系统商城里那些现成的、光鲜亮丽却标着价码的武器弹药。他开始真正地“阅读”那些之前被忽略的、低价的、残缺的基础技术图纸，试图去理解背后的原理，哪怕是最粗浅的那一层。
这个过程，远比直接兑换一把枪、一箱弹药来得痛苦和低效，甚至充满了挫败感。
但当他第一次成功用土法提纯出一点点稍微像样点的硝酸钾结晶时，当他第一次用简陋的器具冲压出一个勉强能用的底火杯时（虽然成功率低得可怜），一种截然不同的、微弱的满足感，从心底滋生出来。
这不再是纯粹的索取和兑换。
这是在贫瘠的土地上，试图用自己的手，磕出第一颗属于你自己的、滚烫的火星。
洞外，夜色渐深，寒风呼啸。
洞内，水滴声，打磨声，和偶尔失败的轻微爆燃声交织。
火把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摇曳，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山洞里的日子，像是被按进了冰冷的墨水里，黑沉，粘稠，看不到头。水滴从岩顶落下，敲在石头上，那声音单调得能让人发疯。空气里永远混杂着伤口的腐臭味、草药的苦涩、还有林峰那个角落里传出的各种古怪的、让人鼻子发痒喉咙发紧的化学味儿。
复装子弹的活儿没停。王铁柱、根生、旺财，还有几个手指头还算完整的伤员，就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围坐在那里，像一群摸索的瞎子，用简陋的工具，一点点地抠、磨、填。铜钱熔铸的弹头歪瓜裂枣， reused到快散架的弹壳得用钳子小心校形，底火更是碰运气，十颗里能有三四颗打响就算老天开眼。效率低得可怜，一天下来，攒的那点子弹还不够打一次像样的阻击。
失败和匮乏，像两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越来越沉。窃窃私语又开始像潮湿的霉菌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滋生。
“整天鼓捣那些瓶瓶罐罐，有啥用？能当子弹使吗？”
“我看副连长是魔怔了……”
“没听团长说吗，搞不出子弹，那些玩意儿都得砸喽……”
“这鬼地方，啥时候是个头啊……”
王铁柱听着这些议论，头埋得更低，打磨弹壳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偷偷看一眼林峰那个角落，副连长正对着一小摊咕嘟冒泡的、颜色诡异的液体发呆，手指被酸碱烧得脱皮发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像完全没听到那些话。
李云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派出去侦察的人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鬼子显然没放弃，周围的据点都在增兵，巡逻队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像是在拉网搜山。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洪水，快要淹到喉咙口。
他第三次闯进林峰的“实验室”，看着石台上那点少得可怜的、品相低劣的复装子弹，再看看那些依旧没什么进展的“炼金”残渣，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林峰！”他低吼着，声音在洞里嗡嗡回荡，压过了水滴声，“老子给你脸了是吧？十天！三百发子弹！你他娘的给老子弄出多少了？五十发都不到！还尽是些歪脖子咧嘴、不知道会不会炸膛的玩意儿！你那些鬼画符呢？啊？！能变出子弹来吗？！”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放着几种矿石样本的破筐，石块咕噜噜滚了一地。“老子告诉你！明天！就明天！要是再看不到够数的子弹，老子亲自把你这些破烂全砸了！然后你就给老子滚到一线去，拿刺刀跟鬼子拼！听见没有！”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峰脸上。王铁柱几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林峰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度的疲惫和压抑的烦躁闪过。他没看李云龙，目光扫过地上滚落的矿石，又落回那摊冒着可疑气泡的液体上。
“听见了。”他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你……”李云龙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响，最终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狠狠瞪了林峰一眼，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一洞的死寂和更加沉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