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临行前,一家人送我到火车站。
爸爸递给我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隐隐约约露着红色,我知道里面装着我的学费。
我没有接,自顾自地提着行李上了火车。
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我和表哥的电商生意足够支撑我的学费。
那个塑料袋,在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而现在的我,不需要了。
进入大学的第一件事,我去拜访了Fiona,中专时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亲爱的沈安,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很高兴和你重逢。?
一顿寒暄后,我依依不舍离开她的办公室,Fiona现在在H大读博兼任辅导员。
?池礼,麻烦你替我送送沈安。?
刚才过于激动,我一直没注意办公室里还有位同学。
这位男同学,我还认识,熟悉的面庞令人吃惊。
?沈安,好久不见。?
?池礼,好久不见。?
我和池礼的缘分,源于比赛。
Fiona为了锻炼我的英语能力,以学校的名义让我报名参加了全国英语口语竞赛。
通过层层选拔,那是我第一次出省参加全国性质的比赛。
周围都是来自全国各大高中的才子,穿着自家学校的校服。
我一个中专校服在里面格外打眼,不屑、质疑、不解、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来。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一不相信撞上了行人。
那时的池礼穿着天蓝色省重点高中校服,高高瘦瘦,白到发光。
明明是我撞的他,却来问我有没有事。
看清我的校服后,也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加油,眼眸清澈。
后来,我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摄影机一拍而过,他迎着日光转头,笑着对我说的话我记了很久。
?我就知道你很厉害。?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倒没想到还有相见的机会,也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军训时,更没想到池礼居然和我同一专业。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接过池礼送来的奶茶,他有些调侃,?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是啊,还真是有缘分。
大学的日子是我曾经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池礼常来找我学习,带着我打比赛,一起斩获国家级奖项,在他的帮助下,我少走了很多弯路,在本专业成绩名列前茅。
他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帅气又阳光,收到过不少情书。
室友都在八卦我和池礼的关系。
我大概明白池礼对我有意思,但不敢回应。
每次他要表白时,我都会找借口躲开。
原谅我是个懦夫。
上一世我也曾对李凡掏心掏肺,可换来的结局,不过是他拿着我尸骨未寒得来的赔偿金准备另娶他人。
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害怕失去,封心锁爱是我现在的准则。
越努力的人越幸运。
大三开学,IBM公司在H大创立了服务外包人才实训基地,作为国际一流IT企业,IBM是软件工程学生梦寐以求的就业公司。
在Fiona老师的引荐下,通过层层选拔,软件工程专业包括我和池礼在内的五名学生获得了去日本学习实训的机会。
程序办理繁琐,其中一项需要户口本原件。
我没办法,打电话想要爸妈寄过来,但他们话里话外叫我自己回家来拿。
这一去日本没个一年半载无法回国,想着也应该回家看看,趁着假期没结束,我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05.
回家,成了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瞧着自己被绑住的手脚,以及紧闭的房门。
包被抢走,身份证、手机被没收。
我再次意识到,无论怎么努力改变,在爸妈眼里,我永远只是为沈静铺路的工具。
上一世,沈静高中偏科,他们将我嫁给了李凡,只为五万块彩礼当他们宝贵小女儿的补习费。
丈夫怯懦,婆婆恶毒,我在婆家举步维艰。
饭桌上,我在肉菜里多动了几次筷子,都要被数落一天。
逢年过节,别人回家休息,我回家只能干着看不见尽头的农活。
哪怕这一世我先于沈静考上大学,在爸妈眼中也是来路不明的野路子,上不得台面。
他们依旧要拿我给沈静的前途铺路。
?安安,你就听你爸的吧,已经20岁,也该嫁人了。?
?你妹妹高中那么重要的阶段,你居然还有心思去日本,有钱全拿出来给你妹读书!?
?不务正业,天天疯玩,重点大学也有本专科,我看你就是个专科,没上高中怎么考大学,还想来糊弄你老子!?
?李凡人不错,你嫁了刚好彩礼给你妹交补习费。?
爸妈轮番在我面前念叨,软硬兼施,始终换不来我松口。
感受面颊红肿处传来的疼痛,手脚被粗绳摩擦得血红,这辈子,我绝不再妥协。
想要我乖乖出嫁,做梦!
日出月落,距离出国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依旧被禁锢在房内。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难道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不禁凄凉一笑。
?姐。?
紧锁的房门被打开,沈静进了屋。
我被爸妈锁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学校读书,阔别两年,这是姐妹俩的第一面。
人越长越漂亮,却带上了黑框眼镜,眼里也没了以前那股活泼劲。
作为既得利益的获取者,按理说,我该恨透了她。
?姐,你的包我给你拿回来了,里面有户口本,爸妈都下田了,你躲着点走。?
沈静将困住我手脚的粗绳解开,接过递过来的包,我有些难以置信,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我。
可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顾不得脚腕传来的疼痛,我拿起包冲了出去。
傍晚,绕过大路,我疾跑在田埂上,四周是片片金黄的庄稼,远方山川连绵不绝。
夏天的风被太阳炙烤得闷热,唯有奔跑时才能流动畅快。
恍惚想起,十五岁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天气,我弯腰割下一株株稻穗时,银白月光洒下,身后跟着个矮小的背影。
她太小了,小得让我忽视了她。
四四方方的稻田里,稚童尽力配合着姐姐,柔嫩的手握着小臂粗的镰刀,艰难割向稻穗。
一言不发,身上满是泥渍,手脚被稻穗刮出伤痕,皮肤被蚊虫叮得肿红。
我读中专的前天晚上,抽屉里出现了一叠零钱。
一毛两毛,五块十块,厚厚一叠,凑起来不过一百二十三块六毛,却是一个十二岁孩子全部的身家。
?老沈,那是你家大丫头吗,怎么跑得这么急??
万万没想到,万般小心,还是撞见了爸,我连忙加快脚底步伐。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体力早在跑出家的时候就消耗得差不多,眼见着爸与我得距离越来越近。
我喘着粗气,只觉头晕目眩,却始终不肯停下,艰难地迈着步伐。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