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张建祺原著,梅八叉改编 2022-10-13 20:023,596

  

  彭莱到了白天乐队当‘外援’之后,第一次排练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她站在麦克风前,看着周围各就各位的三人,吆喝着给他们鼓劲:“哎哎哎,都兴奋起来,玩儿乐队就要有个玩儿乐队的样儿,别跟哪个老板逼你们过来上班打卡似的。”

  除了安哲,白天和李彬彬看着她,都是一言难尽的模样。

  彭莱才不管这个,双手把着麦克风的架子,大幅度地扭动着脖子,随即在原地蹦跶了几下,猛地抬头,发出狼嚎一样的悠长呼声,猛地凑近麦克风高喊:“都准备好了吗!?”

  安哲兴奋地应和:“准备好了!”

  李彬彬茫然地拿着鼓棒,丝毫没有被带动的样子,反而像是被吓了一跳。

  白天头都疼了,赶紧出声制止:“等一下彭莱,有些事儿咱俩得事先明确一下。”

  “说!”彭莱在原地小碎步蹦跶着活动身体,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你……这么热心,有什么目的?”白天不得不问,彭莱一反常态的踊跃让她心存疑虑。

  彭莱奇怪地瞅着她:“当然是为了帮你!何况在酒吧演出还能挣钱,对我又没坏处。”

  白天皱眉接受了这个理由:“好,下一个问题,这支乐队以后谁说了算?”

  彭莱爽快地说:“当然你说了算,乐队队长这种倒霉差事,我有一个狂花就够了。”

  白天这才放心,清清嗓子准备发言:“那我就放心了,大家开始排练吧,先来一首——”

  彭莱握着麦克风,就像是握住了全场的命脉,直接打断她开始发号施令:“安哲,你先给个 C 调一六二五的和声套子。”

  安哲毫不犹豫地开始弹,白天被打断了话,有些恼怒地瞪着彭莱,彭莱毫无所觉,全部注意力都在安哲的琴声上:“音色不好听,换。”

  她微闭着眼睛,侧耳认真地听着安哲换了好几个音色,一锤定音地说:“OK,就这个。彬彬,底鼓、军鼓、桶鼓、镲片,一件一件往里进,最后打套鼓。”

  李彬彬不敢怠慢,赶紧照做,彭莱回身娴熟地在调音台上操作:“好,鼓不用停,保持这个节奏型,白天进贝斯。”

  白天无奈只能听她的。

  彭莱兴奋地挥手:“好,非常好,以后咱们排练就按这个模式来,头半个小时不排确定的曲子, 就玩儿即兴,把状态先玩儿开了,往下排什么都好说。”

  白天一边弹贝斯一边咬牙切齿地问:“咱俩到底谁说了算?”

  彭莱诧异:“你记性怎么比你姥姥还差,不是刚说过吗,你说了算呀……”她突然用手一指,“安哲!吉他solo!”

  安哲一甩头,开始疯狂地炫技。

  客厅的一角,丁慧茹戴着无线耳机,正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猫和老鼠》,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和他们这边动感的电子摇滚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和谐。

  

  多了一个丁慧茹,日子似乎突然步入正轨,彭莱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上午和白天的乐队排练,下午和自己的乐队排练,晚上一家三代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本来尖锐得像个刺猬一样的白天也和缓了起来,经常陪着姥姥在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锻炼,有说有笑。

  某天夜里降温了,彭莱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时候,白天还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毛毯,兜头扔在她身上。

  彭莱受宠若惊,第二天排练间隙还特地去母婴店转了一圈,踅摸了一条孕妇牛仔裤准备送给白天,她在自己身上比量过了,尺寸合适的。

  当然,在一片祥和当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的小插曲。

  比如早晨彭莱还在睡懒觉的时候,幽灵一样打来的叫早电话:“喂,你好,我是你的健康助理罗俊,约你现在去跑步。”

  被吵醒的彭莱破口大骂,扬言要把他拉黑。

  罗俊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彭莱改变了主意:“来跑步的话奖励你一千块。”

  彭莱很想有骨气地吼回去,但是她看看两个卧室的门,一个住着母亲,一个住着女儿,还是没出息地妥协了:“等我下楼。”

  她痛苦不堪地把自己从沙发里摘出来,一节一节地起身。

  

  这还不算完,彭莱利用业余时间去打个零工,洗车洗的满头大汗的时候,罗俊的电话阴魂不散地打来,她脱下一只胶皮手套,恼火地接起:“喂!?”

  “怕你不按时吃饭,我给你送营养餐来了,抬头。”

  彭莱皱眉抬头,正好开到面前的一辆车摇下车窗,罗俊从里面递出一个保温饭盒。

  工友们吹着口哨起哄,彭莱偏偏是个越尬越来劲了,坦坦荡荡地接过饭盒,冲他们赶苍蝇一样地挥手:“羡慕吧?”

  罗俊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神气样子,笑着把车开走了。

  

  如今事情太多,彭莱忙得几乎都没时间喝酒,偶尔有一天不用排练,她鬼鬼祟祟地往怀里揣了一瓶二锅头回家。不顾白天看到翻白眼,美滋滋地拧瓶盖:“先奖励我自己一小杯!”

  酒瓶还没打开,罗俊的电话又来了,彭莱丧气地接起,一边用牙咬着瓶盖一边含糊地抗拒:“不跑步,家里有饭,你还有什么可指教的?”

  罗俊在电话里笑着邀请:“看live去不去?地下摇滚顶尖乐队。”

  彭莱嘴上说着:“啐!顶尖有什么稀罕,我自己就是。”

  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穿鞋出门,酒都顾不上了。

  白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很快,彭莱对罗俊的电话习惯了起来,这天一家三口吃完饭,白天窝在沙发上弹贝斯,彭莱接了个电话,爽快地直接穿鞋:“你到了是吧?我马上下楼。”

  白天斜着眼看她,忍不住问:“最近你跟他出去的可有点儿勤啊,有情况吧? ”

  彭莱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我能有什么情况,在家照顾好姥姥啊。”

  白天嗤之以鼻:“赶快找你那神经病大夫去吧,顺便让他给你好好治治。”

  来不及跟她斗嘴,彭莱雀跃地出门。

  白天笑着撇了下嘴:“美得你吧,都冒泡了。”

  她挪了一下,依偎到还在看电视的丁慧茹肩头,专心致志地弹贝斯。

  丁慧茹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彭莱钻进罗俊等待的车,迫不及待地问:“这次咱们去哪儿玩?”

  罗俊掏出一张宣传单递给她:“戒酒互助会。”

  彭莱大惊:“怎么国内也有这玩意儿了?我在美国的时候常参加,其实压根没用,大家轮着卖惨,出门该喝还喝,我都是冲着一顿免费午餐才去的。”

  她作势要开门:“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吧?”

  罗俊笑着一转方向盘,把车驶入大街:“这次不一样,我陪着你。”

  

  全世界的戒酒会大约都是一个样子,大家围成一个圈圈坐着,痛诉醉酒史,什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说出来,骂自己骂得越狠,哭得越惨,越能得到大家的同情。

  彭莱一开始不以为然,还翘着二郎腿。

  罗俊坐在她对面,体面干净的样子,一点不像个酗酒者。

  从中间开始发言,有五十几岁的卡车司机,二十几岁的失恋者,还有三十几岁事业失败消沉的中年男子……

  也许是母语和外语到底不同,彭莱听得专注起来,翘着的腿也放了下来。

  在一个男子醉醺醺地说:“再不戒我怕喝死我自己,刚才进门前我还来了二两……”然后痛哭流涕之后,终于轮到了彭莱。

  彭莱猛然被点了名,她迟疑地动了动身体,打算随便说点什么东西过关:“我叫彭莱,今年四十岁,是一名摇……是个打工的,我……”

  她忽然看到了对面罗俊注视着她的眼睛,明亮温柔,充满了鼓励。

  不知道怎么,彭莱觉得心里有个被压得死死的地方开始了微弱的拱动,像种子发芽破土而出一样,是疼的,更多的却是解脱的痛快。

  她不知不觉说了真心话:“我从小和姑妈生活在一起,她是个酒鬼,一辈子没结过婚,我小时候出于好奇总偷她的酒喝,不知不觉就正经八百喝上了。要说酗酒……应该是在我到了美国之后,一个人孤独寂寞,糟心的事儿也多,酒就越喝越凶。”

  说得太快了,嘴里发干,嗓子发涩,彭莱一口干掉纸杯里的水,抹了一下嘴,继续说着:“其实我在美国的时候也有几次想过戒酒,类似的互助会也参加过不少,但是最长一次不喝酒的时间也就坚持到两天,最后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爱怎么怎么着吧。完了。”

  她低下头,捏扁了一次性纸杯,不再去看罗俊。

  罗俊就在此时开口了:“我叫罗俊,今年三十七,是一名精神科医生,高中之后我没再喝过酒。”

  周围的戒酒者不管是刚才哭的还是嚎的,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窃窃私语:“不喝酒的来干什么……就是……看我们笑话……”

  罗俊毫不在意,他眼里只有坐在对面的彭莱:“小时候我妈妈一直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酒精依赖,我上高中之后有些叛逆, 交了一些调皮捣蛋的朋友,那天放学之后我跟这几个朋友偷偷喝了些酒,到家用钥匙一开门,发现我妈吊在房梁上自杀了。”

  周围安静下来,彭莱也一愣,抬起头同情地看着罗俊。

  两人目光交接,罗俊认真地看着彭莱,仿佛这些话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走不出来,总是在想我那天如果没跟朋友偷偷去喝酒,而是放学之后直接回家,我妈是不是就不会出事,我就是从那时候起至今滴酒不沾,所以我不喝酒是一块心病,并不值得夸耀。”

  戒酒者们唏嘘着,彭莱怔怔地看着罗俊,她一向觉得罗俊这样光鲜体面的社会精英跟自己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路,打小儿肯定是一帆风顺,遇到最大的挫折大约不过是没考到第一名,没想到……

  隔着场地距离,罗俊对着彭莱笑了:“我妈去世之后我一度想要辍学,但就是在那个时候,彭莱的歌给了我力量, 让我不但能继续把高中读完,还考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精神科医生。”

  事实证明戒酒者也是一样八卦,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彭莱:“彭莱?哎,对对,就是她……”

  彭莱被所有人注视着,尴尬起来,在腿旁悄悄朝罗俊摆手。

  罗俊温柔地告白:“那时候彭莱就成为了我的梦中情人。”

  戒酒者们一致发出惊叹:“哦!”

  彭莱呆住了,她警告地瞪向罗俊,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罗俊认真地凝视着彭莱,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坚定:“现在依然是。”

  彭莱不顾一切地跳起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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