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是三人,回去的时候是四个。
丁慧茹到了陌生的地方更紧张了,除了白天谁也不要,没办法,大崔和彭莱只能坐在车里看着白天一个人把她搀进了单元门。
大崔看着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的样子,忍不住说:“我以为你就是带小天儿看看老太太,直接把人接回来有点儿冲动吧?”
从刚才彭莱就有些惆怅,但她不想在大崔面前泄露情绪,顺着从前的计划解释:“我这是现身说法,我妈三十来年没管过我,我现在都能接纳她,那白天一看,我十二年没回来也就算不上什么事儿了,这样才可能再商量卖房嘛。”
大崔点点头,深沉地说:“也对,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代代孝,辈辈贤。”
彭莱顺手捶了大崔一拳,这才叹了口气说了剧真心话:“再说我也实在是没钱续交我妈养老院的费用了,接回来不省钱吗。”
她越想越心烦,开门下车:“走着看吧。”
丁慧茹女士到家的第一天,彭莱就把房间让出去了。
是白天做的主,她亲热地拉着老太太直接进了彭莱的房间,等彭莱不甘不愿哼唧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说:“谁叫她是你妈呢。”
夜晚,彭莱裹着被子睡在客厅沙发的时候,半梦半醒地想:上有老,下有小,这就是社会上常说的‘中年危机’吧?
她睡不着,艰难地在沙发上翻个了身,突然惊恐地睁大双眼,一下就坐了起来。
丁慧茹坐在沙发扶手上,倾身呆呆地看着她。
彭莱饶是见惯大风大浪,也被这一下子吓得不轻,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问:“你不睡觉,在这儿看我干嘛? ”
“彭莱。”丁慧茹轻声叫她。
彭莱有些不敢相信,仔细地打量着丁慧茹,发现她目光清明,不像是犯糊涂的样子:“你……你能认出我了?”
丁慧茹温柔地笑了起来:“你是我女儿,怎么可能认不出你?长多大我都能认出来。”
掐了一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彭莱醒了醒神,打着哈欠问:“你是渴了还是饿了?”
丁慧茹身子向前倾,神秘地小声说:“我刚才看见你爸了。”
彭莱心里打了个突,茫然地看看四周,也压低声音:“大半夜的,你可别吓我。”
丁慧茹嗔怪地说:“我吓你干什么?你爸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挺精神的,他说要带我去看电影,可是我出了卧室门,就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彭莱挠了挠头,起身扶起母亲向卧室走去:“你是做梦了,抓紧睡觉吧。”
她一直把母亲送回到床上,照顾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睛。
彭莱刚要起身离开,被丁慧茹一把拉住手腕。
回头看去,她又睁开了眼睛,就着月光看着彭莱,动情地问:“彭莱,妈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走了,真是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苦吗?彭莱讽刺地想,如果真的开始诉苦的话,那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可是有什么意思呢?
她避开丁慧茹热切的眼光,轻描淡写地说:“嗨,过去这么久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嘛,好好睡觉。”
丁慧茹听话地闭上眼睛。
经过半夜这么一折腾,彭莱在沙发上睡得昏天胡地,白天起来的时候都没醒。
白天迷迷糊糊地经过客厅去卫生间,路过的时候顺便拍了拍彭莱的胳膊,抱怨:“你夜里做饭怎么也不关油烟机啊?”
彭莱满脸倦容地爬了起来,一身僵硬,没好气地说:“我这辈子就没做过饭,还……”
糟糕!厨房里的油烟机还真开着,动静挺大!
两人对望一眼,慌里慌张地奔向厨房。
门一打开,丁慧茹在厨房里大烹大割,油烟机轰鸣地响着,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她手拿锅铲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招呼二人:“快去刷牙,马上吃饭了。”
白天看着一桌子的菜两眼发亮,彭莱不由分说地过去制止她:“你怎么还做上饭了,多睡会不好吗?”
丁慧茹躲开她的手,慈祥地笑着:“谁做都是做,你当护工已经挺累了。”
彭莱没好气,还得哄小孩儿一样劝她:“得,天一亮我又变回护工了。我说的不是谁做饭的问题,你现在脑子糊涂不能随便动煤气,而且你现在连茄子和辣椒都不一定能分清楚,做出的菜能吃吗?”
“太好吃了!”白天忍不住已经用手指捡了一点尝尝,立刻连梳洗的事都忘了,坐下来主动盛了碗饭。
彭莱翻了个白眼:“不可能,你少故意气我。”
白天已经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真的,比你做的好吃一万倍,不信你尝尝。”
彭莱不信邪地过去尝了一口,一脸震惊,白天摇头晃脑,陶醉地吃着:“可算吃上顿正经家常饭了。”
“你给我留点!”彭莱二话不说,也坐下来盛饭,“这是我妈做的!”
丁慧茹笑眯眯地看着她俩。
大崔火锅店的加盟商下来视察,提出意见是企业文化要抓起来,员工才有凝聚力。
于是中午开门之前,一群员工就在门口站成一排,脸红脖子粗地喊口号。
大崔见不得这个形式主义,偏偏作为老板还只能在旁边看着,正好这时候彭莱带着丁慧茹和白天来了,他如遇大赦,赶紧迎过去:“哟,老太太也来了?我给你们弄点儿吃的喝的去。”
彭莱微微腆着肚子,一副吃撑的样子,赶紧拉住他:“早晨都吃的饱饱的,你就甭忙了,老太太不是刚从养老院放出来吗,我寻思带她出来走走透透气儿,刚领她逛完商场,正好经过这儿。”
丁慧茹认真地端详着大崔:“哎?他不是昨天接咱们回家那司机吗? ”
大崔乐了:“是我哎,老太太,您记性还真不赖。”
彭莱瞪他:“你夸人还真能夸到点子上。”
热热闹闹地进了大厅,大崔亲自搬来把椅子让老人坐下,白天一样吃撑了,坐都坐不下,只能站在椅子背后玩手机。
彭莱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话找话地对大崔说:“你儿子没事儿还到你这儿来学鼓?”
“对啊,练着呢。”
彭莱点点头,看了白天一眼,又挑剔:“光闷头干练不行,得找机会参与些小演出才能进步,乐队还得磨合。”
大崔一拍大腿:“可说是呢!小天儿也想带着乐队在酒吧演一些流行歌锻炼锻炼队伍,但是我把他们乐队推荐给了几个场子,人家都觉得他们整体太嫩。”
说着,他加大了声音:“哪怕有个经验丰富、能压住场的成熟主唱撑着也行啊。”
白天听出他话里有话,耸耸肩,没吭声。
彭莱无动于衷,大崔急得杀鸡抹脖子一样冲她使眼色,彭莱皱眉看着他,大崔又示意她白天的位置。
“哦……哦!”彭莱恍然大悟,“我不就是那个明摆着的成熟主唱吗?”
白天头都不抬地看着手机,非常冷淡地拒绝:“用不着。”
彭莱大怒:“用不着拉倒!”
大崔对着彭莱皱眉,趁着白天看不见的工夫用口型无声地提醒她:“卖房。”
彭莱忍住气,勉强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什么……我的意思是,要是用不着的话肯定就拉倒算了,但要实在找不着合适的人可千万别客气,又不是外人。”
“对啊!”大崔跟着怂恿,“试试呗!彬彬老催我,说你想演出也挺急的。”
白天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彭莱,丁慧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时感叹:“好啊,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