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像是有一把大锤在敲。
她哼哼唧唧地捂着头走出卧室,彭莱看见她急忙从厨房里出来,主动递过杯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醉,肯定挺难受吧?来,给你冲的蜂蜜水,这东西解酒。”
白天眯起眼睛看向彭莱,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的阳光太温柔,罩在彭莱周围竟然让她感受到一丝母爱的温柔,她摇摇头,脑袋里的锤子敲得更狠了:“别提了,我这辈子绝对再也不喝酒了。”
边说她边伸手去接蜂蜜水,彭莱却猛地把杯子收了回来。
白天诧异地看着她,也因此没发现自己伸出的食指指甲缝里残留了一点红色印泥。
彭莱挤出一个笑容掩饰紧张:“那个……忘了你还没洗漱呢,刷完牙再喝,要不多脏啊。”
“哦。”白天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关上门,彭莱紧跟在后面,警惕地听着里面的动静。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彭莱做贼心虚地跳了起来:“谁呀,讨不讨厌。”
白天迷迷糊糊地站在水池前挤牙膏,抬手的时候看到食指上的红色,她头疼得厉害,也没有在意,淅淅索索地开始洗漱。
等她把牙刷塞进嘴里,开门正好遇见彭莱鬼鬼祟祟地在门口盘桓,猝不及防被她看见了,急忙直起身子解释:“我就想跟你说一声……刚接着大崔微信,他又为咱们乐队联系了一家新的酒吧,今晚就可以试活儿。”
白天满嘴泡沫,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上次姥姥砸完人,咱的这条路就彻底断了呢,这回咱们可都得注意,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头儿了。”
她满脸开心,彭莱心不在焉地嗯嗯着,眼睛直勾勾地跟着白天的手转悠,直到看到干净的食指才放下心来。
晚上大崔来接彭莱去演出的时候,彭莱告诉他又可以卖房了,大崔很惊诧:“这……这……白天的手印你真的弄到了? ”
彭莱得意地哼出鼻音:“嗯哼。”随即又示意他小声,警惕地看了一眼后座。
丁慧茹坐在后座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变化太快,大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是又决定卖房了?”
“对呀,咱俩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私人飞机大别墅,还有你的美女助理。”彭莱一脸理所当然。
“不是,姐们儿,我现在都快让你给折腾疯了,你到底有准儿没准儿? ”彭莱给他吃定心丸:“目标是确定的,道路是曲折的,谁还不能中间有个情绪波动了?是不是?”
“你这不叫波动,你这叫带我玩儿过山车,而且还是没安全带的那种。”大崔嘀咕着说。
彭莱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搞乐队这根筋已经让白天假怀孕给挑起来了,乐队不但要搞,还要大搞特搞,没有半路退缩回去的道理,她没有小孩儿用我养,我就好好养我自己,哦,还有你。”
大崔二话没说对她比了个感动的大拇指,彭莱笑着看看时间:“行我进去了,我妈就寄存在你车上,可别弄丢了。”
看着她潇洒地走向酒吧,大崔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掏出手机打电话:“喂,我大崔,之前退的那套鼓我还要……什么叫卖谁都不卖我了…… 这回我有谱儿,有谱儿!”
他嚷的声音太高,一下把昏昏欲睡的丁慧茹给惊醒了,揉着眼睛抬起头,突然说了一句:“我想兜风。”
大崔怅然若失地握着被挂断的手机,听到这句话才想起来自己车里还有一人,回头问:“阿姨您醒了?想上哪儿兜风去?”
丁慧茹看着外面的街道,缓缓地说:“海边。”
大崔无奈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咱这是在北京,上哪儿给您找海去? ”
丁慧茹的脸色顿时不悦起来:“你不爱我了。”
大崔第一反应是咧嘴笑了起来,随即目瞪口呆地转头看向丁慧茹:“阿姨,别玩笑啊!”
这次的活儿不用彭莱自己的作品,而是客人点歌制,彭莱拿出了她在底特律中餐厅的看家本领,卖力地演唱着,把最后的高腔扯上了珠穆朗玛的高度,台下点歌的客人十分满意,轰然叫好。
彭莱避开麦克风,咕嘟嘟地喝了半瓶子冰水,把燥热的声带安抚了一下,她看向远处的吧台,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看她。
陈月也来了。
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彭莱心里燃烧起来,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安哲担心地凑过来:“彭莱,你嗓子受不受得住啊?”
彭莱表现得很不屑:“小菜一碟,反正点歌费的大头儿给咱乐队,我就当是为大伙儿的利益做出牺牲了,客人想点什么歌尽管来。”
服务生托着点歌的盘子又回来了,彭莱弯腰听了一耳朵,兴高采烈地回身宣布:“客人又出一千,点《青藏高原》!”
乐队其他人都一脸诧异地看向彭莱,彭莱催促:“都看我干嘛?不会的赶快搜谱啊,点一首歌给一千呢,不挣白不挣。”
白天和李彬彬拿出手机搜谱,安哲拿起吉他扫了个和弦,彭莱压下嗓子的不适,回身满脸笑容地面对话筒。
她像是个春晚歌手一样,激情饱满,高昂悠扬地开始唱:“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陈月透过人群看着彭莱,台下点歌的那桌中年人鼓掌尖叫吹口哨,大声地哄笑,她神情复杂地闭了闭眼睛。
这边大崔劝不动懵懂的丁慧茹,只能开车带着她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兜风,丁慧茹仪态端庄地坐在后座,轻启嘴唇,细声细气地说着:“他要把我调到他们北京的剧团去,我单位也已经同意放人了。”
大崔试图做最后一次的努力:“阿姨,您再仔细看看,我是大崔,彭莱的朋友,真不是您丈夫。”
丁慧茹看了看他,幽幽地问:“你什么时候跟你那个小娟去南方?”
差点急得撞头,大崔无奈地辩解:“哪儿有什么小娟啊!”
丁慧茹不屑地笑了起来:“又不是我刚撞见你俩那会儿,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什么?就是苦了彭莱,咱俩分别这一走,只能把她留在你那个酒鬼姐姐身边了。”
她缓缓地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睛看着窗外的街景,嘴里喃喃地说:“彭莱……”
大崔焦头烂额,只能继续开车。
彭莱这边是丝毫不知道大崔已经被长了辈分的,她声嘶力竭地唱到最后一句:“那就是青——藏——高噢噢噢噢——噢!”
今晚嗓子的损耗太大,她终于破了一个音,台下客人仿佛就等着她出丑的这一刻,兴奋地跺脚嘘声喝倒彩,彭莱闭起眼睛用尽全力把最后一个音唱完,如释重负地背过身去,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陈月在一片哄笑中,缓缓地举起手鼓掌。
彭莱仰头把一瓶水喝干,服务生又过来了,指着那桌客人说了两句,彭莱点点头,回身说话的时候声音已近嘶哑:“客人点《忐忑》。”
三个人不动,彭莱瞪起眼睛:“搜谱啊!”
白天和李彬彬只好低头搜谱,安哲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彭莱用目光再三催促他,他才慢吞吞地拨动了琴弦。
彭莱扭头回到麦克风跟前,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陈月霍然起身,指着台上大喊:“我出两千,点一首狂花乐队的歌曲伴奏,歌手不用唱。”
还没等彭莱反应过来,那桌点歌的客人先不干了,跳起来对她叫嚣:“哎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是我们先点的歌儿,我们点了她就必须唱!”
彭莱想开口,嗓子难受得厉害,一下就咳了起来,她冲陈月摆着手,陈月却毫不让步。
这时候,谁也没想到,安哲突然摘下胸前的吉他,一把拔下连线,抡起来就扔向了正在跳脚的点歌客人。
吉他带着风声摔在了酒桌上,酒杯果盘被砸得稀烂,客人惊呼着躲避,指着台上刚要说话,安哲已经跳下舞台,随后杀到,一记冲拳让对方成功地闭了嘴。
其他客人马上加入战团扭打在一起,服务生急忙冲上来劝架,彭莱白天李彬彬也纷纷冲下了舞台。
陈月看见一个客人醉醺醺地推搡了白天一把,忍无可忍地从后面扑过来踹了一脚,于是战场持续扩大,最终乱作一团。
这时候的大崔已经彻底没了脾气,放弃争辩自己到底是谁,好声好气地劝着:“慧茹,咱满大街转得差不多了,离婚的事儿也谈妥了,该回去了吧? ”
丁慧茹一脸赌气地坐在后座:“哼。”
大崔低声下气地继续劝:“你看,你已经骂我一路了,是不是——”
他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大崔看了一眼赶紧接起来:“喂,峰哥,彭莱她们演得怎么样……啊?”
他一脸惊讶,再也顾不上哄劝丁慧茹,找了个街口就调头:“坏菜了!”
安哲拎着自己的吉他大步向前,可怜的吉他已经面目全非,脖子都摔断了,吉他头靠着琴弦的连接倒吊着,随着他的步伐摇晃。
白天小跑着跟在后面叫他:“安哲,你停一下!”
安哲充耳不闻,李彬彬紧紧地跟着白天也在叫他:“听见没有,叫你呢。”
彭莱抱着膀子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后面,一脸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模样,陈月不悦地指责她:“看见没有?你纵容小天儿休学,以后她每天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哎呀,行了!”彭莱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你要不点歌打那一下岔也打不起来。”
陈月张大嘴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哎你这人还能不能分清好歹了?我那是给你解围。”
彭莱硬邦邦地拒绝:“不需要!”
白天终于跑到了安哲面前,伸手拦住他,气愤地质问:“你不吭声闷头走什么?把嗓子唱哑的是彭莱,她脾气那么臭今天都忍了,你有什么忍不了的?”
安哲停下了,桀骜地扬起下巴:“我凭什么忍?”
白天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上次因为我姥姥,咱们乐队已经在酒吧出过事儿了,大崔好不容易又联系了一家,结果你又来这么一下子,以后还有哪家酒吧敢用咱们?”
“不敢用就别用。”安哲想绕过她离开,白天再度拦住:“你那么喜欢赚钱,怎么就突然自毁买卖,和钱过不去了呢?”
安哲看了看她:“你真想知道?”
白天用力点了点头,安哲不屑地说:“跟保护自己爱的人相比,钱算个什么东西。”
李彬彬下意思地看向白天,白天不知所措也看了他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白天不耐烦地伸手像赶苍蝇一样挥了两下:“别别别,咱俩之间绝对不可能,我不用你爱,更不需要你的保护。”
李彬彬如临大敌地盯着安哲,观察他的反应。
没想到安哲一脸诧异,皱眉看着白天:“你想什么美事儿呢?我爱的人是彭莱!”
跟在后面瞎晃的彭莱顿时僵在了原地,白天和李彬彬张大嘴巴,越过安哲的身影看向她。
就连陈月也惊呆了,看看彭莱又看看安哲:“这孩子才多大?”
彭莱张张嘴,沙哑着嗓子冒出一句:“哎,哎……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