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莱表演完毕,台下的观众不但没有被她的音乐打动,反而带着一种‘可算完了’的如释重负,有人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夸张地叹息了一声。
罗俊在下台处迎接她,轻声安慰:“走,我带你去见见赞助人。”
彭莱心烦意乱地点点头,随手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拿起一杯酒,咂摸了一下大口喝起来:“洋的啊,不错。”
远处角落里的白天死盯着彭莱,身边的李彬彬小声说:“天儿,安哲走了,咱们……”
白天把目光收回来,嫣然一笑:“这么多好吃的呢,不急着走。”
彭莱还在,她是不会走的。
既然是应酬,当然要先拜访主人,彭莱心不在焉地跟着罗俊进入场馆见了画展的主办者,一位女画家,并在她的引导下观摩陈列的画作。
彭莱对此不感兴趣,听着罗俊彬彬有礼地跟女画家说着一些她根本听不懂也不在意的话,无聊地把洋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有点喝大了,在两人轻声细语交谈的时候突然指着前面的画作插了一句:“这画儿怎么弄的跟唱片封面似的?”
罗俊不动声色地碰了她胳膊一下,彭莱闭嘴了,女画家却随和地笑起来:“你的感觉没错,国内外有很多音乐专辑都是购买我的作品当做封面,所以我才结交了那么多唱片公司老板。”
彭莱这下起劲了,举起酒杯邀请:“等我再出新专辑,你给我也来一幅。”
“当然没问题!”女画家笑着说,“我先把那些老板介绍给你认识,期待你的新专辑早日面世。”
她带着彭莱和罗俊往外走,半路上彭莱兴奋地直接从吧台拎了一瓶洋酒:“那我可得好好跟老板们干一杯。”
罗俊没办法,紧跟在后面。
花园的户外小舞台上已经换成了古典音乐三重奏,演奏的姑娘长裙曳地,赏心悦目,音乐也是舒缓轻柔,整个场合的气氛重回高雅。
女画家一一给彭莱介绍:“这位是松林唱片的付总,这位是熊猫音乐的阿康老师,这位是如意唱片的郭总。”
彭莱醉眼迷离地举起酒杯:“幸会啊各位,我先打一圈儿。”
罗俊有些紧张,试图阻止彭莱:“跟大家喝一杯尽到心意就行了。”
彭莱推开他的手,醉笑着面对付总干了一杯,抄起酒瓶给自己满上,又转向下一位:“一杯一杯地才有诚意嘛。”
除了最后的郭总给面子地陪了一口,剩下的几位面容冷漠,连酒杯都没有举一下。
女画家笑着解围:“走,我们再去认识别的朋友。”
她带着罗俊和彭莱离去,付总厌恶地叨咕:“挺好的高雅场合,怎么招来个女酒腻子?”
认识一圈人下来,彭莱已经喝得头重脚轻,罗俊逐渐担心起来,跟在她身边问:“彭莱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儿?”
彭莱酒意蓬勃,已经不大认人了,只觉得罗俊呱噪,挥手把他拨拉到一边,醉步蹒跚地向内场走去。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眩晕发作,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她现在头疼得厉害,胃里也开始翻腾,眼前一阵一阵地晃悠,只想找到卫生间去痛快地吐一场。
她摇摇晃晃地经过自助餐台的时候,女画家正好碰上她,微笑着招呼:“彭莱?”
这是老板,要应酬,彭莱模糊地想着,她停下来刚要说话,胃内容物翻腾得更激烈了,不得不死死地抿紧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看她手里还拎着酒瓶子,女画家打趣:“虽然你的作品没给那些唱片公司老总留下太深印象,但他们可都对你的酒量赞不绝口啊。”
不行了……到嗓子眼了……
女画家也看出了彭莱的异常,惊讶地问:“你这是……”
彭莱想抬腿直奔卫生间,但是实在来不及,她刚一转身,胃翻了个大嗝儿,满满的酒液直冲了一嘴,她弯腰对着装色拉的大玻璃碗就来了个翻江倒海:“哇……呕呕!”
此刻聚在餐台这一侧的宾客失控地尖叫了起来,纷纷扔下餐盘躲开,四散而逃。
有几位站在不远处刚吃了色拉的客人也禁不住恶心,直接把嘴里的色拉吐回了盘子里,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餐台另一头,端着餐盘吃点心的白天和李彬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百年难遇的场景。
白天眨巴着眼睛,看着抱着大色拉碗吐得昏天黑地的彭莱,缓缓地说:“彭莱这胃容量……够大的啊……”
因为这意外的风波,酒会被迫提前结束了,宾客散去之后的场地寂寥而惨淡。
彭莱倚着餐台的腿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倒是清醒了一点。
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鞋,罗俊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平静地问:“喝酒误事,这次够直观了吧?”
彭莱无所谓地挥挥手:“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就算我没喝吐,那帮搞唱片的也不懂什么是摇滚,照样不会掏钱给我做专辑。”
罗俊沉默,彭莱费劲地想抓着椅子腿站起来,挣扎了两下还是颓然倒地,她指使罗俊:“去给我拿瓶儿冰镇啤酒,我透一透好回家。”
罗俊冷静的态度终于保持不住了,他气愤地看着醉醺醺的彭莱:“还喝?你所谓的摇滚就是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永远不长记性是不是?”
抱着椅子腿,彭莱憨笑着抬头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说话还真挺逗。”
她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餐台找到装啤酒的冰桶,利落地用手开了盖儿,仰头就要往嘴里灌。
罗俊彻底忍不了了,冲上来一把抢过啤酒扔向一边,抓着她的衣襟使劲地摇晃着:“彭莱你不要命了吗?能不能清醒一点儿,用心做好一个摇滚音乐人?在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一定还有千千万万个期待你重新振作起来的粉丝!”
起初彭莱只是无动于衷地听着,听到罗俊的最后一句话突然爆发起来,发狠地一把推开他,歇斯底里地怒吼:“我就是喜欢喝点儿酒怎么了?我就是不想面对现实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活的人五人六儿的,凭什么轻飘飘一句重新振作就逼我必须清醒的面对我糟烂的人生,我就算喝死你们也管不着!”
两人都喘着粗气,在空无一人的场地里面对面斗鸡一样僵持。
彭莱粗鲁地一把拎起自己的吉他包甩到背上,踉踉跄跄地走向场地出口,罗俊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上前,沉默不语。
走到中途,彭莱毫无预兆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彭莱醒了,又不大想醒。
她下意识地贪恋舒服的身处环境,温暖干燥,床大得摸不到边,手脚伸展自由,耳边还隐隐约约响着狂花乐队的歌。
只是随着意识的清醒,熟悉的宿醉头疼像柄小锤子敲打着她的太阳穴,她才不情愿地捂着头坐起身,哼哼着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宽敞的卧室里装饰简洁考究,身下的Kingsize大床舒适柔软,纯色薄被被她揉的乱七八糟地推在身上。
罗俊在家几乎不开火,敞开式的厨房只是做做样子,但今天破例了,他系着围裙在炉灶前忙碌,油烟机呼呼作响。
和厨房相连的客厅里,音响放着狂花乐队的老歌。
彭莱摸索着出了房间,惊讶地看着这间房子,罗俊关闭油烟机,端着盘子回身看到彭莱,平静地提醒了一句:“你醒得正是时候,给你买了新的洗漱用品,洗脸刷牙之后过来吃早……呃, 午餐。”
彭莱置若罔闻,四处打量着。
罗俊打开冰箱拿出牛奶放到餐桌上:“喝点牛奶,护胃。”
懒洋洋地走到客厅,彭莱手抄着兜问:“这是哪儿?”
“我说是花果山水帘洞你信吗?”罗俊有条不紊地把饭菜摆到桌子上,“当然是我家,坐下吃饭。”
彭莱没动,继续问:“我是怎么到你家来的?”
“昨晚上你醉倒了,送你回家你女儿不肯给你开门,我只好把你带回我这儿来。”罗俊耐心地问,“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彭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其意不言自明。
“放心,我一没睡你,二没摘你器官。”罗俊补充。
翻了个白眼,彭莱不理他,径直往门口走去,她穿上鞋去拉门,可是怎么也拉不开。
罗俊摊开手:“我特意拿钥匙反锁上了,不吃完饭不许出门。”
彭莱回头瞪着他,去摸自己口袋,却摸了个空,罗俊适时提醒:“甭找了,你的手机也被我暂时扣留了,还是那句话,吃饭,吃完饭就还你。”
“你这属于非法拘禁!”彭莱威胁,“信不信我报警让你蹲大牢?”
罗俊丝毫不为所动:“想报警也得吃完饭出门再报,以后你的健康归我管理。”
彭莱几步就冲到餐桌前,指着他鼻子怒吼:“你神经病啊?我用你管理个毛?”
“我本身就是精神病大夫。得了神经病我自己也会治。”罗俊慢条斯理地给她盛汤,“还是乖乖洗漱之后坐下吃饭吧,吃完带你去见一个人。”
彭莱横眉毛立眼睛地质问:“什么损人?”
罗俊微笑:“能帮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