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放下手机，转头看那条放在副驾座上的项链。
过几秒，他伸手将其拾起，拿到眼前。
玫瑰金的链条，挂着一枚珍珠吊坠，珍珠外缀有一线金圈，优雅又别致。
密闭的空间里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女香气味，淡淡的清甜，悄悄侵入车内每一寸地方。
陌生的味道令他有些不习惯，他安静坐了会儿，才推开车门进屋。
刚上大学那年，江振东就给他买了房，在市中心，回国后江远一般都住在那边。但每个月他还是会抽时间回别墅这边歇两天，陪陪江振东。
进屋后发现罗晓燕也在，看见他出现，笑道：“阿远回来啦。”
江远抬头和她打招呼。
江振东坐在沙发上，瞪眼瞧他:“你这天天不回来，一家人凑一起吃顿饭都难。”
江远左耳进右耳出：“我这不回来了。”
江振东“哼”一声，明明是高兴的，偏偏嘴巴很硬：“催你多少次才回。”
江远都把他摸透了，越跟他解释越来劲，索性不理，转头问罗晓燕：“您过来有事？”
“工作的事，已经聊完了。”
“你姑要回去了，你送送她。”江振东吩咐。
“送什么送，我有开车。”
江远还是陪她下楼去车库。
车库门边有排鞋柜，江远随手将叶知的项链放上面，弯腰给罗晓燕拿伞。
罗晓燕目光追过去，把项链提溜起来看了看，问大侄子：“这项链，姑娘的吧。”
“嗯。”江远很从容，翻出一把直柄伞来。
罗晓燕没接伞，挑起眉道：“谁的？阿远，我才把小知介绍给你，你别给我在外面搞事啊？”
口口声声都说从小看他长大，怎么把他想得那么花……江远抬眸，回答：“叶知的。”
罗晓燕怔了那么几秒。
“小知项链怎么在你这儿？你们……”
“今晚跟她吃了顿饭。”
江远把项链收进兜里，递伞给她:“外面雨很大，您拿着。”
这回罗晓燕伸手接住，却不急着走了，拉住他问：“她知道我介绍的是你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聊的怎么样啊。”罗晓燕着急。
江远去推门，淡淡道：“还行。”
罗晓燕放下一半的心，还行那就表示这事儿有戏，她跟上去问：“小知什么反应？看见是你有没有说什么？”
能说什么，要不是他开口叫住人，她怕是会掉头就跑。
江远：“没说什么，有些惊讶。”
另一半心彻底放下，罗晓燕问：“那你觉得呢？要不要再继续聊？”
“可以。”
“我就说小知很好，姑姑怎么会坑你！”罗晓燕心花怒放，“行，你们好好聊，我回去了。”
“路上开慢点。”
送完人回去，江振东看着新闻在等他，江远完全无视父亲的眼神，洗完手，坐在沙发另一头剥橘子。
橘皮掀开，纤白的手指一丝不苟清理着橘络，弄完一分为二，看了看，又放到一边。
江振东故意找茬：“剥了不吃，浪费粮食。”
“有虫。”
“那算了，你给我剥一个。”
江远捡了个卖相好的，慢慢剥完递给他。
橘汁在口腔里爆开，甘甜清爽，江振东心里颇为舒服，正想继续摆摆谱，听见儿子说：“公司里也有虫。”
还是老蛀虫。
天益经营这么多年，不少员工都是从最开始的小超市一路跟着走来的，而那些油水多的部门基本都被老资历把持着，诱惑那么大，不捞是不可能的。
江远相信自家老爹肯定知道，没发作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念旧情，二嘛，只是因为以前那些人没闹过分。
但江远不是江振东，他没那么多旧情可念，更不是回来当忍者的，手伸太长侵占公司利益的人，自然不会留。
江振东沉默吃着橘子，吃完才说：“公司既然让你去管，我就不插手什么。”
该怎么做早有考量，得了他的态度，江远点头，准备起身上楼。
“等等。”江振东再次叫住他，“话没说完就跑。”
江远重新坐了回去。
江振东问：“张静加你微信，你怎么没通过？”
江远表情淡然：“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俩差不多大，人家小姑娘长得也漂亮。”
“不是说过不喜欢？”
“究竟哪里你不喜欢？不满意？你说说，你喜欢哪样的？”
不满意的点很多，他懒得跟江振东细数，只说：“喜欢哪样我自己有数。”
“你有数，倒是带人回来我瞧，别光说不做。”
“最近不行。”
江振东愣住，怎么个意思？最近不行，过段时间就能带人回来？
江远看眼老爹:“少操心，您要真闲，跟楚叔他们打球去。”
说完站起来，边松袖扣边上了楼。
他走得头也不回，剩下江振东独自坐那琢磨江远的话，过会儿反应过来，话还没问完呢，又被他给溜了。
气得江振东给前妻发微信，添油加醋地控诉江远对他的敷衍：【你儿子现在翅膀硬了，都不让我管他了！真的是，我不管他他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急冲冲的话语很快把一向安静的李微从微信里炸了出来。
李微和江振东是和平离婚，离婚原因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或者第三者介入，单纯就是因为生活节奏不一致。离婚后江振东殚精竭虑壮大他的翰海集团，李微拿着钱，到处旅游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两人一年难得见一面，但因为孩子的缘故，联系没断过。
李微在微信里简单问了一嘴，就收到了前夫一大串吐槽。
废话很多，精简出来其实就是催婚的事儿。
李微觉得好笑，当年他们离婚离得很洒脱，怎么轮到儿子头上，江振东就这么执着了？
所以李微也像江远那么言简意赅地回他：【儿子说得对。】
咸吃萝卜淡操心。
***
叶知在家睡了一晚，隔日清晨梦醒，窗外仍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窝在被子里醒神，听见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过会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露出叶姗姗的脸。
叶知脑袋抬了抬，又放下，叶姗姗推门进来:“醒了就起，十一点了。”
“嗯……”
哝声应了，这才慢吞吞起床，洗漱完出去，厨房那边菜香满溢，继父林耀华在盛最后一盘菜。
“林叔，做什么好吃的？”叶知凑上去接他手里的盘子。
林耀华回头，朝她笑道：“辣子鸡，上周不是说馋吗，今天包你吃够。”
不光是辣子鸡，还有糖醋排骨、烧椒皮蛋和青菜，全是她爱吃的。
叶知喜笑颜开：“林叔，林大厨！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公卫那边洗完手出来的叶姗姗笑骂：“怎么的，我以前饿过你？”
叶知回嘴：“你不让我吃那么多辣子鸡。”
“你肠胃弱，你妈是怕你受不了。”林耀华乐呵呵的帮老婆说话。
“那今天怎么让我吃了？”
叶姗姗瞥她眼:“话那么多，不吃拉倒。”
“吃！”叶知乖乖端菜。
菜上桌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她现在不是每周回来，叶姗姗自然问起她在公司的事。
虽然没转正，但其实已经算步入了正轨，叶知实事求是的说，叶姗姗听完点头，说找时间要请罗晓燕吃顿饭，好好感谢人家。
提到罗晓燕，叶知就想到了江远，想他看上去明明应该是个非常强势的人，为什么会被家里的催婚逼到想找人来演戏？
还有为什么会选择她？是因为罗晓燕牵线所以将计就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自作多情不可取，警惕心更是不能丢的，叶知一想到这事心里就乱，偏偏饭后没多久，罗晓燕的电话就追来了。
那会儿她刚开了平板，找到部电影准备看，听见铃声看眼来电人，抿唇接起：“罗阿姨。”
声音没了平日的热情与活力。
罗晓燕的声音听上去带有几分心虚：“小知，怎么无精打采的，没休息好啊？”
叶知鼓了鼓脸:“昨晚有点失眠。”
“怎么还失眠了？”
“您说呢？”叶知竹筒倒豆子般抱怨出来，“罗阿姨，您怎么给我介绍江总啊，昨天去吃饭，我一见是他，腿都吓软了。”
罗晓燕在那端噗嗤笑出来。
“您还笑。”
“我不笑……”罗晓燕缓了几秒，“你这孩子，有这么胆小吗？他长得又不凶，也没比你大几岁，你怕什么。”
叶知低头抠平板保护壳边角:“……可他是我老板。”
“老板就不能相亲了？”
“您说的和我说的是两码事。”
罗晓燕：“小知我也不瞒你，确实我是一早就打算给你俩牵线，只是因为刚巧阿远接手了天益，刚巧成了你顶头上司，你才觉得别扭。你自己想，如果阿远没来天益，或者你去的是其他店，他不是你老板，你会排斥和他相亲吗？”
叶知不吭声了。
她当然知道江远是非常有魅力的，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罗晓燕的牵线，他根本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相亲圈层。倘若他不是老板，或许昨天的晚餐她会是另一种感受，至少绝对没有为难。
“可罗阿姨，他现在就是我顶头上司啊……”
那样高冷的一个人，光是眼神就压得公司上下不敢直视，让她跳出这层身份去和江远正常接触，至少目前来说叶知是做不到的。
罗晓燕沉默，半晌叹口气道：“行吧，这事儿讲究两厢情愿，你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叶知心头稍松：“罗阿姨，不好意思啊。”
“不用不用，是我乱给你牵线，你道什么歉。”说着顿了顿，语气一转，“只是怪可惜的，昨天我问阿远，他对你很满意，我还以为你们能谈下去呢。”
叶知悚然一惊：“……啊？他觉得满意？”
罗晓燕马上说：“他亲口说的还有假？”
“……”
叶知更加拿不准江远的意思了，她明明什么都没答应，他这样跟罗晓燕说，是想给她传达什么讯号吗……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罗晓燕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想了想，尝试着继续劝道：“小知，你别看阿远在公司很严肃，私底下其实也就一普通男孩子，打球玩游戏睡懒觉，跟别人没区别。”
叶知拧着眉，把平板壳的边都快抠破了。
听出她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罗晓燕试探：“不然，你们再慢慢接触接触？”
慢慢接触……江远哪是要跟她慢慢接触，他那提议的意思很明显，这段相亲关系就是一场明晃晃的交易。
接受？
还是拒绝？
叶知沉默许久，最后勉勉强强道：“我再想想吧。”
挂了电话，叶知点开电影开始看，只是刚和罗晓燕聊完，心里一直没能静下来。
偏偏门外似乎传来争吵，叶知吓了一跳，穿上拖鞋出门看情况。
客厅里，林耀华坐在沙发上，见她露头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叶姗姗背对客厅站在阳台推拉门处，握着电话发脾气。
她很快打完，回头见着叶知，脸上余怒未消。
叶知弱弱喊：“妈，谁啊？”
叶姗姗坐回沙发，抬头看她眼说：“你是不是把秦明辉给拉黑名单了。”
叶知马上明白过来：“他给你打电话了？”
叶姗姗：“他说给你电话打不通，打我这来找你，你把他给拉出来，别让他来烦我。”
可我也烦他……叶知缩了缩脖子，一个月前她和这位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把对方给拉进了黑名单，也不知道这回又整什么幺蛾子，居然把电话打到叶姗姗那去了。
“他有什么事啊？”叶知问。
“说你爷爷下月八十大寿，让你回去吃饭。”
“多少年没见了，我不去。”
叶姗姗这会儿气性下去了，拿了水果刀削桃子:“随你，去不去你自己跟那边说。”
看得出来她是一点不想跟秦家沾边，叶知“哦”了声，乖乖转身回房。
回去后想了想，还是把秦明辉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当年父母离婚是父亲对不起母亲，虽说那时母亲走得干脆洒脱，但叶知知道，父亲的背叛对母亲伤害是很大的。
叶知断不了这层血缘关系，可她会尽量阻止秦明辉去打扰叶姗姗。
反正她在秦明辉眼里是“白眼狼”，大不了就再跟他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