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饭局已经结束，两方人马凑在一起应付人情，江远觉得闷，出来走廊上抽烟。
包间门留着缝，能看见里面不少男人的醉态，叶知自然没进去，慢慢走到江远身前。
“江总，烟要拿进去么？”
江远隔着烟雾扫她眼，拧回身磕了磕烟灰:“给唐山，他会应付。”
“好的。”
叶知没去看他眼睛，正要进门，忽听见男人问：“鞋没买？”
叶知一顿，声音很低：“没，用不着。”
江远目光淡淡，隔会儿才颔首：“嗯。”
香烟的轻雾影影绰绰，慢慢将两人笼罩。沉默气氛里叶知微微垂头，心率却莫名加快，她在此刻有些懊悔，如果没喝酒，她一定能说点什么的。
但江远先她开了口：“叶知，我不收退款。”
叶知睫毛微颤，没说话，沉默半晌，轻轻点头。
离得不远，江远能闻到她呼吸间一丝酒味，但其实她喝得并不多，所以酒味很淡，相反，更扰人注意力的是她身上用的女香。
清新、橘调的甘甜，像上佳的解酒良药。
江远上前一步。
高大阴影罩下来，叶知立刻变得紧张，忙退开半步，以为他要做什么。
然而男人只是伸手丢烟，丢完转身:“去给汇丰的人叫几个车，顺便把账结了，开发票，跟车费一起报。”
他一条条交代任务，叶知压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应下，抬头问他：“烟要报吗？”
“不用，算我私人的。”说完就进了包间。
叶知去前台结账，叫车、叫代驾，不一会儿，大部队就下楼来了。
席间每个人都喝了酒，但也只是微醺，只有王总和一个男负责人喝高了，被两个男同事架着才勉强站住。
公司有辆商务车，江远嘱咐行政司机：“你送王总回酒店。”
唐山把烂醉的王总塞进车里，回头：“江总，您这边？”
“不用管。”江远看眼腕表，“送完你自己下班，明天再把车开回公司。”
后面有计程车按喇叭催促，唐山注意到江远身后站着的叶知，回头看了看后座上四仰八叉的男人，为难道：“小叶，车上坐不下了……”
“你先走，我捎她。”江远说。
叶知目送唐山把车开走，等门口就剩两个人，她低声婉拒：“江总，我住得近，不用麻烦了。”
夜色浓稠如墨，江远喝了酒，双眼微垂站在那看她，满身都是深沉。
他不理解她究竟在怕他什么？明明已经接受他的提议，却又总是摆出防御的姿势。
这样可不行。
“上车。”嗒的一声，江远拉开后车门。
叶知小声说：“真不用，我就一站距离。”
代驾师傅看这车半天都开不走，劝道：“小姑娘，上车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走，你们老板也不放心呀。”
可是这个时间也没太晚，不少下晚班的都还在前面等公交呢……叶知想反驳，但一再拒绝显得很不识抬举，于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江远沉甸甸的视线里坐进了后排。
北京的夜沉睡得晚，车开出去，大厦楼宇间霓虹如旧。
叶知双手规规矩矩置于膝上，歪头打量窗外，看了会儿街景，偷偷瞥向后视镜。
窄窄的后视镜里折射出江远的脸。
他懒靠椅背，正闭目养神，路灯的光照得他侧脸时明时暗，浮光掠影的某一瞬，叶知瞧见他轻皱的眉心。
先前在酒店，汇丰那边轮番敬酒，那位王总都喝成了烂泥，江远这会儿能清醒着，想必是在硬撑。
“江总，不舒服吗？”
江远没睁眼，声音有些低：“头疼。”
叶知想起他没有外套，刚才穿着单薄的衬衫在酒店门口站半天，或许是风把酒劲吹出来了:“前面有便利店，要不要去买点牛奶解酒？”
江远摇头。
可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难受，叶知从自己包里摸出一小盒清口糖，伸手递出去:“这个酸酸的，吃两颗应该会舒服点。”
江远往她掌心睨一眼，没接，却问了句：“现在不怕我了？”
前面默默开车的代驾师傅往后视镜瞄了瞄。
“……我没怕你。”叶知脸热起来。
江远扯唇笑了下，笑得她心里毛毛的，默默把拿糖的手收了回去。
车厢陷入安静。
江远借着酒意放肆自己的视线，看两眼街道，又转眸，去看身边。
叶知恢复了规规矩矩的姿势，整晚的应酬明显令她疲惫，就连绑起来的马尾都变得无精打采。
其实她今天做得很好，瞧着青涩，待人接物方面却很落落大方，唯独防备心上差了点，如果没他在旁边看着，被灌倒只是时间问题。
“平时没参加过这种饭局？”叶知正发呆，忽然听见身旁男人发出淡淡的询问。
叶知摇摇头：“没有。”
“酒量有几杯？”
“不知道，我很少喝酒。”
“很少喝酒，却去混酒吧？”
江远好似随口一说，却把叶知说得眼皮一跳。
她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嘀咕：“去酒吧又不是只为了喝酒。”
江远掀眸看她，眉梢微微上扬，好似纳罕她突如其来的“造次”。
叶知低头避开他眼神：“……抱歉江总，我喝多了。”
初夏将至，夜晚的空气已经没有那么凉了，团团酒气聚在车里，又被吹进来的风带走。
快要开到小区正门，代驾师傅降下车速:“前面有事故堵路，我现在调头绕去后门行不行？”
这里调头又得进环岛绕路，叶知说：“把我放路边吧，我走几步。”
代驾师傅刚想靠边，江远出声：“去后门。”
“江总，不用麻烦了。”
“叶知。”江远单手支颐，轻飘飘的嗓音，“我以为你收下转账，算是默许了我的提议。”
对话停顿几秒。
叶知动了动，攥紧包带:“是。”
“那你实在没必要如此。”
江远目光锁着她，语气悠悠:“只是送你回家而已，这是相亲对象的分内事吧？”
前面开车的师傅再次瞄了眼后视镜，一脸震惊与狐疑。
“那，我调头了哦？”
“嗯。”
车子慢慢沿着原路返回环岛，车内又是好一阵没人说话。
等车停到小区后门，师傅打开灯，叶知才像陡然惊醒般回过神。她慢慢解安全带，又去摸门把手，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摸好半天都没摸到。
江远没催，就那样垂眼看着。
当叶知终于找到目标后，她暗暗沉出口气，扭回头很小声地说：“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配合的。”
江远：“那最好。”
话说开整个人都轻松了，叶知这才推开车门。夜风轻柔灌入，坐在车里的男人再次闻到那抹清甜的气息。
她转身道别，双眼干净清澈，或许还带点酒后的憨直，傻傻呆呆的。
“那江总……我走了？”
“注意安全。”
江远在微醺的状态里，静静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柔和路灯将影子拖长缩短，最后只剩一个浅色轮廓，在黑色剪影里起伏。
他收回视线，低头从兜里摸烟，手指碰到个冰凉的东西。
顿了顿，勾住东西随烟盒一起拖出来，是玫瑰金的项链。
转头往窗外看一眼，人影已经消失，想了想，江远把项链重新收进兜里。
见面的机会太多，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