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在二顺包子铺吃完早饭的时候，尕娃才紧赶慢赶地过来。
他看到江川，挑眉打了个招呼，接着便要了一碗粉鱼，两根麻糖和一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江川甚至觉得大竜镇现在不是闹旱灾，而是闹饥荒。
“今天咱们干甚去？”尕娃嘟囔着问了一句，汤汤水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满不在乎地用手抹了一把，抬头对着江川挤出一个笑容。
江川皱了皱眉头，不再看他，而是起身目视前方，指着远处的工厂说道：“去工厂看看吧！”
六安化肥厂原本是小镇的国营企业，后面经国家改制私有化后，王小志的父亲王振接手了这里。
由于大竜镇靠近黄河岸边，水土肥沃，王振在经营了一段时间后，便将一部分厂房转型改造成了粮食加工站，加工大麦制成精面粉卖到各处，而废料麸糠则做成了牲口饲料，也很受欢迎。
靠着工厂的化肥以及粮食加工，王振在80年代迅速成为了小镇的首富。
江川和尕娃到工厂跟前时，已经不再能感受到工厂往昔的辉煌和活力。
脏兮兮外墙上的红色标语，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暗淡，从暗红色的字体残躯中能依稀辨认出“安全生产大于天”的标语。
墙角的杂草看上去病恹恹的，连叶片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随时会干涸死去，门口的那颗李子树此刻也耷拉着树叶，像个垂死的老人。
要是再旱下去，这树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成一根干柴棒子。
走到门口站定，江川站在这熟悉的地方，能感觉到地面高温正透过鞋底侵袭着自己的脚心，许多熟悉的人和事，此刻也从记忆的长河中浮上来，涌上心头。
十二年前，工厂还没改制，规模其实远比现在要小，可那个时候，他总觉得这个工厂很大很大，大得跑不到尽头。
如今工厂改制，规模大多了，可在外面混迹十二年之后回到这里，江川却觉得这地方小得一眼就能看完全貌。
小时候，他和王小志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躲在工厂的车间捉迷藏。
工厂的工人们害怕他们遇到危险，总是假装生气板着脸将他们赶出去。那时候的王小志是一个不错的伙伴，他聪明伶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带着他躲过工人的巡查，慷慨大方的他总是能在小伙伴中赢得主导权，像一个天生的领袖。
“你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作甚呢？赶紧走啊！”
尕娃吆喝着，不满地拍了下他的后背，他才从自己这沉默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那是给工厂看门的李铁柱大哥。”尕娃说着，朝一个穿着半袖，皮肤黝黑的男人点点头。
李铁柱正扛着一个个麻袋在仓房内来回，看到他们后停下手里的活，脱掉手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朝他们走了过来。
铁柱大概四十隋出头，黝黑皮肤下包裹着富有力量感的肌肉，勾勒出硬朗的线条，头上戴着一顶草编的帽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庄稼人的憨厚劲儿。
江川不记得他，应该是工厂后面新招的人，他记忆中的守门人是个老大爷。
铁柱一边解开缠绕在铁门上的铁链，抬头冲他们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尕娃你不是忙着办案呢嘛？咋还有闲心跑这里来浪？”
在尕娃介绍完江川后，将此行的目的也顺带告诉了他，铁柱得知后一挥手：“工厂现在一个人都么有，想咋看你们随便转。”
他瞥了一眼江川，试探着问了一句：“江川？”
江川有些惊讶于这个素未谋面的汉子竟然认得自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
铁柱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额以前经常听小志提起你，也都不是外人么。”
“看上去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江川点点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轻声道。
铁柱回头看了一眼工厂，“啧”地一声：“干旱种不了地，化肥销售不出去，也没有粮食进来加工，可不就闲着了嘛！”
接着，他压低声音：“这鬼天气也不知啥时候结束，听说还得一段时间。你们要不要去小志的办公室转转？”
江川点点头，铁柱得到他的应允后便走到了前面带路，他带着江川一路穿过工厂的车间。
江川看到工厂内的原料和没加工完的半成品等等都整齐地码放在一起，负责加工的机器虽然已经停止了运转，却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只是车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有些凄凉。
“哎，要不是改革，说不定工厂还能运转一段时间。”铁柱一边走一边叹气，“前脚改制，后脚小志就出了那档子事，要搁我，我也扛不住这么大的压力，这得多少钱撒。”
听到他闲聊的话，江川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一皱：“你是说小志的死，与钱有关？”